海国的教育是义务教育,理论上不需要缴学费,实际上也确实不需要学费,但需要缴纳学杂费。
学杂费一般一年三四百钱,收得再多,就是当折丹是死人。
折丹普及教育,免除学费,国库补贴学校,结果学校收的学杂费与之前的学费没什么两样,那学费不是免了个寂寞?
北极小学特殊,这学校会在正常规定的课时结束后继续给学生补课,因此需要缴额外的补课费。
林林总总加起来需要缴纳一万钱。
五郎缴学杂费时,图南拿着学校的课程表在看,惊为天人。
一天十二个时辰,法定小学每天上四个时辰的课,但北极小学每天学习时间达七个时辰。
“五郎,你找的这小学....”
“怎么了?”
“是不是太狠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上七个时辰的课,这不是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吗?”
“有吗?我小时候就是在这读的小学,它的教育质量很好,而且学习七个时辰很多吗?”
“你小时候每天学习几个时辰?”
“学校加课后小灶,共八个时辰,怎么了?”
“你的童年....算了,你应该没有这东西,我也能理解你的童年。但我们是长生种,我们有很长的寿命学习知识,只要我们自己愿意学,我们的寿命足以支持我们有生之年学习所有的知识,真没必要这么着急。”图南道。“她还是鱼崽,学习再重要也不能一点玩的时间都不给,一个鱼崽,该学习的时候要学习,该玩的时候就得玩,不能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的时候还是学习,那样的童年与虐待何异?”
“但别人这样学,棠比别人慢,便比不过别人了。”
“她比不过别人,你就不爱她了?”
五郎不假思索摇头。“怎么会,她永远是我最爱的鱼崽,不论优秀还是平庸。”
图南不解:“既如此,你为何要如此为难她?要求她一定要出类拔萃?她有爵位,不论未来如何都饿不死,既如此,需要往死里竞争甚至为此舍弃童年该有的快乐吗?若你想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你怎么不想想你俩什么情况,你是王孙,陆君与嗣君唯一的婚生子,棠只是私生子,她又不需要继承皇位,为什么要如你一般舍弃童年该有的快乐?”
要图南说,五郎简直是海国有史以来最悲剧的王族,没有之一。
过去的历代王族接受教育时都没达到五郎的强度,反正海皇之位的继承又不要求长幼有序,海皇与海后生十个八个崽,总有一个能达到继位要求,就算不优秀也没关系,全民竞争中上位的海后兜得住底,因此王嗣们的童年都比较正常。
而五郎,生为独生子继承人,若是纯粹的世袭国家,是大幸,但在海国,是大不幸。
五郎犹豫片刻,还是坚持道:“可有足够的学识,就算不继承皇位,她也能有更多选择。我不会给她开小灶的,北极小学正常的功课量就够了。”
海皇不够优秀没什么,但也不能太差,禺虢禺京兄弟俩就是活例子。
若是他与图南以后还有别的鱼崽,有别的选择,他可以让棠轻松点,但现在就棠一个崽,以后能不能有第二个崽也不确定,便不能对棠太放松。
图南提醒道:“可我们是寿千载的长生种,她也有少鲲鹏爵位,即便未来不学无术,也会一生不缺衣食,何况她还不是不学无术。有更多学识很重要,但也不能因此就让棠为了未来不一定存在的生存难度在最该玩的童年失去玩的时间,北极小学不适合她,换学校。”
五郎抿唇,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图南眯眼,有生之年第一次看着五郎那张神颜不仅没有心动,还有揍出一座颜料坊的冲动。
棠见气氛不太对,忙问五郎:“阿父,若我提前学完了学校教的知识,那我还需要每日上七个时辰的课吗?”
五郎道:“若是那样,你可以请假,学校也会答应你,但那....”很难。
得到想要的答案,棠扭头对图南道:“阿母,我不会没有玩的时间,只要我提前学完了学校要教的知识,我就可以请假。”
图南无语。“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相信自己能对着书自学成才?”
棠道:“对着书自学可能有难度,但你们也可以给我请先生,提前教我。”
“那不是更累了?你除了学习还有什么空闲时间?”
“只是一段时间累,累完了就可以随便玩了。”
“那你累完了也没达到北极小学的要求呢?”
棠道:“那就听阿母的,换学校。”
鲛人寿千载,她没必要和五郎一样活得没有童年。
图南想了想,道:“我只给你三年时间,若你做不到,就必须转学。”
棠看向五郎。“阿父觉得呢?”
五郎犹豫良久,道:“也行。”
棠若是做不到,大不了转学后他给棠请一群先生多对一教导,别说棠本就聪明,就算她笨,长生种的寿命加上足够的补课,也能补上去。
海国的官序除非家就在学校旁边,不然都是寄宿制,寄宿自然要缴费,不贵,每年一千贝,但五郎哪能让自己的崽跟别人挤宿舍,早早将自己当初读小学时住的宅邸收拾了出来。
图南将五郎的计划驳了回去,按着五郎的脑袋缴寄宿费。
五郎委屈道:“学校的宿舍太小了,还要和人挤,住我以前的宅子更舒适。”
图南道:“她是一条鱼崽,她需要社交,需要学会与不同的人往来,更需要学着自己打理起居。”
“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这些年教她习武,你是没看到吗?什么鱼崽能打得过她?棠你说是不是?”
棠用力点头。“同龄鱼崽里,没有人打得过我。”
五郎只能缴了寄宿费。
学校一年只放一次假,这一入学,上学期间便只能书信往来,很难见到人,一家三口在分别前浮上海面,找了一座满是食肆的小岛吃践行宴。
岛屿纬度高,非常严寒,吃得食物也比较单调,热腾腾的烙饼、羊肉汤、鱼脍。
图南抱着烙饼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啃人间最美的美味。
棠疑惑的问:“阿母你多久没吃面食了?”
“上一次吃,想不起来了。”
“你之前不是说造了风力水力磨坊,利用西风漂流带的风和潮汐磨麦子吗?怎么会吃不上面食?”
图南叹了口气。“磨坊磨得麦粉是麦子和麸糠混在一起的粉,不筛掉麸糠吃起来不好吃,而筛掉麸糠又需要耗费很多人力,越是精细的面食,用的麦粉需要筛的次数越多,南鱼海邑哪有那么多人力?麦粉一遍都不筛,做成的面食不好吃,而且海上缺乏燃料,就算是这样的面食,也很昂贵。”
棠哦了声。“这样啊,那这烙饼用的麦粉是筛几遍的?”
“一遍的。”图南回答。“筛两遍以上的面食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
棠道:“那一遍都不筛的麦粉是最底层的穷人吃的?”
图南摇头。“最底层的穷人不吃面食,直接粒食小麦。”
棠大惊:“那哪受得了?”
只是筛过一遍的麦粉做的面食都这么难吃且考验牙口,何况粒食。
图南答:“所以陆地上最底层的穷人死得都很早,不过以后可能好点。”
五郎闻言道:“虽然你的西风漂流带磨坊因为风力和潮汐强劲,可以通过多磨几道将麦子连麸皮都磨得很细,但你研究这么久,也只一座浮城磨坊,还是最小的那座浮城,应当是扩大规模有别的障碍。”
图南点头。“是有一些问题还没克服,但有志者事竟成,西风漂流带风力水力如此强劲,只要克服障碍,莫说大量磨麦,便是水力风力纺纱都有希望。”
棠哇了一声:“那前景很大呀,我听妙仪姨母说,婆罗岛的海水沤麻很方便,麻纤维产量很多,但人力纺线太慢,她就利用婆罗岛的地势和水文修建了很多水力纺线才勉强将麻都纺线。可太父让她在海国境内务色更多地方,修建更多海水沤麻池,不是每座沤麻池旁边都有婆罗岛的地势水文,那些麻如何纺线还没办法。若不依靠水力纺纱,一名织女,一日能织布半丈,这一日之布需要消耗的线却需二十人一日才能纺成,非常耗费人力。”
若图南能用西风漂流带的风力水力纺纱,无疑能解决这个问题。
五郎摇头。“西风漂流带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些麻还是会通过在陆地上地势落差大的河流旁边利用水力纺线。”
棠不解:“为何?”
五郎解释道:“水力纺线并非不需要人手,它仍旧需要大量人手,但西风漂流带没有任何岛屿,这意味着,在那里运用水力大量纺线,需要很沉重的后勤,而且人也未必受得了。粮食可以运输,甚至干脆吃鱼脍,水可以捕获冰山,但菜蔬没办法,而长期不摄入菜蔬,人很容易生病,然后就死了。”
棠问:“可阿母不是在浮城上利用陶盆种菜蔬吗?还有豆子发芽。”
“那需要消耗大量的水。”图南咽下嘴里的饼。“海上浮冰虽然多,但西风漂流带有半载是冬季,浮冰不会自己化开,还是得靠酒类补充水分,淡水很珍贵。浮城供给工人的豆芽都是按最低的量,并且合同只签五载,便是因为缺可利用的淡水,食用菜蔬太少,时间长了会影响人体健康。还有燃料,虽然我利用工匠们的粪便沤肥,利用沤肥时产生的沼气当燃料烹饪食物和在冬季化冰,但远远不够,大部分人在这五载岁月里的饮食都是生食搭配各种酱,时间久了,人的肠胃也会受不了。”
棠不解:“那你磨麦粉就不需要很多人吗?”
“也需要,但我卖的是一遍都不筛的麦粉,而且多组磨上下排列组合,麦子倒进第一个大磨里,磨成粗麦粉后会流入漏斗里,漏斗底端对着第二个磨的入口,磨第二遍,如此磨五遍。虽然最后出来的麦粉麦和麸糠完全混在一起,分不开,但整个过程也不需人参与,对人力需求很小,远不如纺纱业需要的人手,南鱼海邑可以负担。”图南总结道:“除非有朝一日能解决西风漂流带的燃料与供水问题,否则西风漂流带顶天供养一百万人,这么点人手用来纺纱,打不过陆地河流的水力纺纱,只能小打小闹补贴下财政,主业还得是渔业,其次是麦粉生意。”
“麦粉保存时间很短。”
图南叹道:“所以只能和长盟还有龙伯犀渠国做生意,这俩离得近,可以在麦粉变坏前及时卖出。幸亏这俩都是大户,不然南鱼海邑得亏死。”
吃完践行宴,再将在学校门口反应过来以后要一个人在学校生活而哭得稀里哗啦的鱼崽哄好,再在学校外小住了半个月,确定鱼崽能适应学校的生活,夫妻俩才打道回府。
五郎回帝都,图南回南鱼海邑。
五郎抓着图南的手挽留道:“来都来了,就算你不想我,难道不想帝都的友人们?”
图南斩钉截铁答:“我谁都不想。”
任五郎如何不死心的挽留,如何眼泪汪汪,图南皆十动然拒,却还是在半道上转向踏上帝都。
五郎的眼泪攻势可以忍痛拒绝,海皇的传召却是无法拒绝。
海国的王宫有陆地和海洋两个部分,两处皆有海皇与海后的办公地点,可以轮流使用。
海皇传召图南的地方便在文鳐岛东部海域的海底,一座红黄蓝绿紫等各色珊瑚种出的珊瑚王宫里。
珊瑚种植而成的立体王宫里,能看到头顶有无数手持三叉戟的鲛人侍卫游弋巡视,更往上是密密麻麻的鱼群,偶尔看到满载乘客的鼋车与鲸车在王宫外停下,那是来此汇报事物或是运输王宫所需物资的官吏。
图南甩着尾巴,跟着宫人游进王宫,进入海皇召见臣子的宫室。
海皇的书房里有许多贝壳,每个贝壳里都有一枚婴儿头颅大小的月光明珠,将整个珊瑚宫室照得亮如陆地上的白昼。
图南行礼道:“臣参见皇。”
折丹头也不抬的招手:“免礼,来看看。”
图南闻言凑上前,发现折丹正在看一幅鲛绡图。
海里不论是纸还是布料都保存不了多久,重要文件都是刺绣在鲛绡上,折丹在看的便是一幅无比细致的世界舆图,整个星球十洲七洋的国家都在上面。
折丹问:“看出了什么?”
图南答:“元洲人族着实底蕴深厚。”
十洲七洋陆地诸国,就数兕国的版图最离谱,疆域有陆地有海洋,陆地更是地跨元、炎两种,炎洲北部至少三分之一土地在它版图里。
统御如此辽阔的陆地疆域,还没原地爆炸,一半是兕伯们都是能人以及兕国人口庞大,另一半托上古人族王朝与龙伯安澜王朝的余泽,元洲人族与炎洲人族的语言文字还没演化得亲娘都不认识。
折丹道:“生洲雨师国太难啃,兕国近百载的扩张方向都是炎洲,而雨师国,明岁便会与龙伯貊国或羽国打起来。”
图南的眼睛下意识看向炎洲中东部的一块红色区域:弧矢国。
四代海皇玄冥与四代海后回禄第三女弧矢,封于炎洲东南,控制炎洲与流洲的交通枢纽。
然后,这位王女在海国内乱时趁机分裂,建立弧矢王朝。
值得一提的是,大概是因为性别加实力的关系,她也是海国分裂出去的诸国中第一个公然自立的,不像其它诸侯王,弱小的想看看风头,强大的则看看自己的性别,觉得自己能与弇兹联姻。
当然,做为第一个分裂的叛臣,海国缓过气来后,自然第一个收拾弧矢王朝。
弧矢王朝最鼎盛时,也是海陆双重国家,控制着从炎洲以东到流洲——凤麟洲以东大片海域,以及炎洲两千里之土,如今陆地疆域缩水,海洋也只剩下家门口的一小片海域。
当初海国分裂出去的二十三个国家里,如今还活着的只四个,而这四个里,就属弧矢王朝最弱。
图南的目光又转向长洲。
元洲和生洲的霸王龙没空拦着海国,但长洲还有一头霸王龙呢。
思考须臾,图南的目光又看向长洲北部无尽山脉以北高原上的安息。
图南问:“陛下欲扶持安息阻长盟?趁元洲生洲无暇之际,平弧矢?”
折丹欣慰颔首。
图南道:“但那必须速战速决,时间一久,其它人不好说,但兕国、龙伯犀渠国、无启、长盟、羽国必定援助。”
这几个都是长生种国度,见识过海国曾经地跨十洲的辉煌,绝不会想重新体验与一个地跨十洲且一统七洋的海路双重强国博弈的滋味。
折丹问:“我给你三个月,可能灭弧矢?”
图南不死心的问:“....陛下在开玩笑吗?”
折丹轻声道:“你不可能永远不踏入文鳐岛半步,箕比我年轻,身体也比征战半生的我健康。”
图南努力控制自己不露出痛苦表情。
该死的王子星纪,死就死了,为什么要如此阴魂不散?
“臣尽力而为,臣提前做准备。”
“出征时间你自己决定,在正式出征前你有很多时间做准备,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