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在阵法被破不久,玄武堂的执法堂就赶到此地。枕苏的传音玉碟上也收到了“明日即到”这一消息。执法堂带走了红袍人的尸体,村民们被医修悉心治疗,叶家两个孩子也回到了家里,与叶母抱在一起痛哭。
余镜台削了几块木板,直直插在祭台前方,面容严肃地念起往生咒,度化历年来亡于此湖的生灵。湖里已经没有水了,点点黑雾从铺满湖底的白骨中升起,没过几秒又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像是破茧的蝴蝶去追寻绚烂的阳光。
扶摇直上。
余镜台也收起了以往吊儿郎当的腔调,眉眼低垂,姿势敬畏,整个人到真是散发着一种圣洁的佛性。
黎萤指挥百虫松土,枕苏和凌清秋用佩剑挖了许多土坑。数具白骨埋入土中,永远留在了他们的家乡。
做完这些,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几人随玄武堂执法堂在离此地不远的竹林中歇息。西区本就尚武,主修淬体的玄武堂又坐落于此,边缘又有玄灵寺看似柔弱实际擅长以力服人的和尚们,更是在西区掀起锻炼风潮,丝毫不亚于南区从商执念。
西区多山丘,地势险峻,植物却是生长的格外茂盛,青竹尤甚。由于西区是散修最多的地域,许多百姓自发在竹林中建起木屋,以便他们居住。凡人与修士一起锻炼身体的景象也不在少数。
“果然,治愈自己的方式就是睡觉。”西区山坡上的一处木屋内,余镜台揉着落枕的后颈,表情却是惬意非常。
“你可真能睡。”黎萤习惯性吐槽他,“你睡了整整一天。不过,你正是赶上时候了。”
余镜台刚要询问,却见木屋外来了两个黑红配色的肌肉壮汉,两幅凶恶面孔,来势汹汹。
“玄武堂执法堂,苗淼。”扎个小揪揪的大汉操着一口粗嗓,震声如雷。
“玄武堂执法堂,震天。”寸头粗眉大汉竟有一口少年音,青春无比。
“喵喵?”
余镜台扣出了今天的第一个问号。
“家父说我五行缺水,所以起了一个淼字。”苗淼爽朗一笑,一口白牙闪闪发光,粗声低音炮震得四人耳朵发麻。
“家母修得一手震天锤,家父使得一根震天鞭,所以我——。”他一脸正气地拿活泼清澈的少年音道,“本名雷震天!”
“?”
余镜台扣出了今天的第二个问号。
枕苏咳了一声,眼神移到震天身上,询问他们的来意才知道,他们来汇报那个到现在都没有名字的红袍人信息。
震天老哥声音清亮,充满着浓浓少年感,语调抑扬顿挫,堪为修真界音乐剧首席。
“毕竟这家伙是枕仙客抓住的,还千里迢迢的去偷袭你们,怎么看都要来告知你们一声。”苗淼颇为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家伙不是死透了吗?”黎萤问道。
“死透了。”苗淼两手一摊,“也方便我们搜魂了。”
搜魂,简单来讲就是去对方脑子里转一圈,提取记忆。就和砸核桃一样,砸轻了得到的核桃仁就少,砸重了得到的核桃仁就多。但无论轻重,都会对人脑和魂魄有损。轻则失忆,重则丧命。
“死人也能搜魂吗?”余镜台作好奇宝宝状。
苗淼爽朗一笑:“他才刚死,又有金丹境界,生命力还挺顽强的,下手重也没事哦”
“?!!”
这人是不是用可爱尾音一脸正气地说了什么反派宣言?
余镜台扣出了今天的第三个问号。
枕苏摸摸惊恐状态的小余狗头,凌清秋自觉十分贴心地给二人搬来两个小木凳。两个大汉缩在两个小凳上,脚尖点地,显得十分优雅。
“他应该活了几百年了,我们无法知晓他的名字,就按他的特征来叫他‘大红袍’。”
“经过搜魂,我们发现这邪道的记忆有明显的割裂痕迹。要么就是他自己走火入魔,要么就是被人入侵神魂夺了舍。”
“我们暂时把夺舍人叫做‘小红人’。小红人夺舍之后,整天窝在这村子里研究阵法,他天赋奇高,因阵法而生的天地异象常有,逐渐被这村子里的人奉为神明。”
“所以,在数百年前,这个村子每搁一段时间就会献上一个幼童,着幼童也是作为阵法的试验品。小红人似乎很懂得揣测人心,竟然把这些村民哄得团团转,恨不得每天都跪下给他磕两个头。”
“后来,小红人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常,皮肤不可直面阳光,行动也越来越僵硬。”
“然后小红人就脱离了大红袍的身体,轻松到对他来说好像千百次的经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大红袍本该在被夺舍的那一瞬就灰飞烟灭,但他之前似乎修习了强韧神魂的术法。也许是上天垂怜,他竟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缩在识海最里层。那夺舍人不知为何又脱离此身,他便顺理成章地重新掌控身体。”
“小红人毕竟在他身体里待久了,大红袍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这些年的记忆,但是大部分都毕竟模糊残缺,记得最牢的,就是这害人不轻的阴阳两仪阵和阴阳逆转阵。”
“阴阳两仪阵吸走了此地灵气,当地人也无法修道,又因为之前小红人有意识地把自己塑造成与上天神仙沟通的身份,大红袍就继续研究着阵法。但他毕竟没有小红人那样高深精妙的造诣,身体进一步发生崩坏。于是,活祭从之前的十年一次改为五年一次,他也闭门不出,专心修复身体。”
“忽然有一天,他突然出了这个村庄。我们无法从记忆里得知这是为何,但他的路线是直接朝你们当时所在的燕京城主府而来。在他的记忆中,凌道友是被重点关注的那一个。我们怀疑他想效仿小红人,夺舍凌道友。”
“他找到各位后,本想通过幻境来动摇各位的心境,他再趁机夺取,目的没达到反而自己被虐成板板。我们去看了各位说过的地方,那里相当于是一个超长距离传送阵。只要撕毁特制符箓,就能回到那处。”
“当然,这个阵法是那位小红人留下的。”
“大红袍被各位道友伤到,本就快支撑不住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于是,他临时加了一场祭祀,要用幼童血肉加速伤势的恢复。”
“我们执法堂已将此事告知各宗门,相信不日便会有决断。”
最后,枕苏送走执法堂的两位,转身就看到余镜台愁眉苦脸地守在凌清秋身前。
“怎么办啊枕姐。鲲鹏台快要开始,到不了就算自动放弃;凌呆呆又被陌生人看中了身子,我们现在正在经历名额与清白的双重危机啊!”
凌清秋直接忽略了余镜台的“清白警告”,十分准确地抓住了重点:“我们如果再不加快些速度,可能赶不上鲲鹏台开幕。”
对此,枕苏只是抱臂站立,身姿轻盈:“不用着急,我们不会赶不上的。”
“说不定,还能提前一些呢”
余镜台眼中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上下两辈子都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脸上露出一片茫然神色。
他还没到体验钞能力的时候。
说曹操曹操到。枕苏突然看向天空:“他们到了。”
话音刚落,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慢慢被巨物遮盖,掀起的气流甚至压弯了树林的枝干。直到它完全停下,才给了地面众人观看它的机会。
遮天蔽日的巨物呈船型,舱内是可供休息的房间,整体像极了现代的高级游轮。
只是要比游轮大的多。
船的表层呈青色,在边缘处用价值连城的白玉拼凑出一个葫芦的形状,甲班的四个角落各生长了一棵近两米的树,晶莹剔透,像是由水晶雕刻而成,上面密密的凭空悬浮着灵石,如真正的树叶般相互覆盖。
余镜台长大了嘴,发出不值钱的羡慕声音,“传送方舟plus版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氪金吗?
他的心里不自觉开始盘算此等规模的方舟一天所消耗的金钱。
然后算出了一个让他想要当场滑跪的数字。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剑修一样,在基筑期就可以御剑飞行,在空中来去自由,或是像元婴以上的大佬一样缩地成寸,片刻便可行千里之外。想要快速赶路,一是用可以短距离传送的传送符,或者加快速度的神行符;第二便是长距离运行的传送方舟。有了传送方舟,便是一日行千里也不为过。
二者体积不同,做工不同,但有一相同之处。
死贵。
枕苏看着地上摸不清状况的几人,解释道:“往年鲲鹏台是需要各位修士自己去。但今年的鲲鹏台由南区玄春门负责,他们直接派遣宗门内的方舟去接各大宗门参赛者,方舟上全程优质服务,无论你是修炼还是买药都能给你办的十分妥帖。”
“如果路上散修遇到困难无法及时到达,只要联系南区的执法堂,也会有相应的传送方舟来接应。”
“每一艘方舟都这样吗……”羡慕的泪水从余镜台嘴角流了下来。
“那到没有。”枕苏眸光扫过黎萤,看见小姑娘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然,又在刹那间变成慌乱,最后归于一种生无可恋的死鱼眼。
“这应该是玄春门的私人方舟。”
余镜台擦掉嘴角可疑的水渍,提出一个重大问题:“所以,为什么我们不一开始就搭方舟过去呢?”
凌清秋闻言转过身去,黎萤眼睛咕噜噜地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余镜台。枕苏只当没听到余镜台的声音,笑眯眯地转移话题:“走吧,我们上去。”
绝对是因为你们手痒想打架了吧!
绝对是吧!
和平使者(自封)余镜台今天也在为队伍里的战斗狂们而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