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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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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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啊,记起来了。
她又躺回这张加护病床上了。
“小琳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可以那样咬你?她为什么那样做?”
坐在床边的胡思月混乱地抱着头,她两手染着血红,还没来得及清洗。
“妈……”胡闻珂艰难出声。
胡思月立刻靠近,轻抚着她,轻声道:“好了,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医生已经帮你包扎好了,很快就会好了,我们用最好的药,绝对不会留疤的,你快闭眼睡一下吧。”
胡闻珂哼哼哧哧地喘着气,浑身痛到冷汗直冒,但她仍坚持伸手去够胡思月的衣服。
“别、别离开我……”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胡思月要将耳朵完全贴在她冰冷的嘴唇上,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好,妈妈陪着你,妈妈绝对不会离开我的珂珂,你别怕。”
“我、我嫁。”
“什么?”胡思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嫁程岐,你陪我。”
胡思月惊诧地起身,但衣领被胡闻珂的尾指勾住了,她不敢用力挣,只能快速压回原来的姿势。
她悄声问:“你不是不愿意吗?你说不论怎么样都不嫁,为什么突然又愿意了?是不是小琳跟你说了什么?她到底为什么那样咬你?她又不是ALPHA!况且她根本不是那样的孩子呀!”
连连问了好多问题,胡思月的眉头不知觉越皱越深,几乎在眉间形成两道扭曲的浓疤。为什么自己作为家长,却什么都不知道?
胡闻珂没办法回答,麻醉劲儿逐渐上来了,剧痛慢慢挥散,眼皮越来越沉重,再也硬抬不起。
她只能绞着尾指,紧紧锁住胡思月的衣领,不停喃喃。
“我嫁程岐,你陪我……我嫁程岐,你陪我……我嫁程岐,你陪我……”
见她退了烧却还在胡言乱语,胡思月十分心疼地捂住她的嘴巴,连连保证道:“好好好,我听你的,别再说话了,快闭上眼,好好睡觉,我陪着你,我绝对一直陪着你,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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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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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挺挺地坐在化妆台前,身边有几个OMEGA正在帮她梳妆打扮。
这是哪里?
啊,记起来了。
她待会儿要结婚了。
低头看一眼手背,打针留下的淤青还没消散。
下一秒,身旁的人抹了半指腹的遮瑕上去,完美地覆盖了她露出来的所有伤疤。
“妈……”胡闻珂沙哑地叫了一声。
胡思月正在后边检查婚服,闻声快速应了,跨步越过去,蹲在她的脚边。
“怎么了?”她牵住女儿的小尾指,柔声轻问。
胡闻珂反手紧紧抓住她,惊恐地瞪着她身上那件高叉开到大腿最高处的贴身旗袍,慌张道:“别穿这件,换别的!”
“你这孩子,还挑上我的穿着了,行行行,我现在就换。”胡思月无奈地走进换衣间。
等出来后,她摊开手,问:“这件可以吗?”
胡闻珂点点头,扯起嘴角,说:“可以。到时候你别走,要牢牢跟在我的身边,知道吗?”
“好。”答应完,胡思月又说,“等交换婚戒的时候,我得把你交到程岐手中,到时只能在台下看着你了,别耍脾气啊。”
“……”胡闻珂静了几秒,过后点头,“好,你一定要在台下看着我。”
“乖了,一会儿可是你人生中最大的大事,别搞砸了,那些流程你记得吧?宣誓的台词背得熟吗?”
“没问题。”胡闻珂敷衍地点头,眼眸低垂,伸手去轻抚胡思月的后背。
“背错也无所谓,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真是的,你又说这句话,我是你亲妈,我不陪你谁陪你?果然要嫁了才念到你妈的好了。还有啊,你别再说那些话,被程岐听到,他绝对又要伤心了。”
“不用理他。”胡闻珂蹙起眉。
“你啊,别总是对他那么任性。”
“……”
“好了,我的珂珂,抬头挺胸,妈妈牵你走最后这段路。”
昂首阔步踏上长长花道,红纱下,胡闻珂冷着脸,抓紧了掌心中的最后一根手指。
“好了,快松开手,我不走远,我就在台下看着你,快点,被人家见到要笑话你了……”
最后一节温暖的指头弹了出去。
一只宽大许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包住她。
“……”程岐沉默依旧,但手心的热湿暴露了他的心情和实际身体状况。
胡闻珂机械地念着誓词,视线一刻不离地盯着台下的胡思月。
然而,一瞬间,她只是转眼去拿个婚戒而已,再回眸定睛一看,胡思月已经不见了。
“不!”胡闻珂将婚戒狠狠砸在程岐的脸上。
锋锐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但程岐不躲不避,几秒后,脸颊上浮出一条细小血痕。
胡闻珂扯下红纱,摔在他的脸上,大声怒骂:“我根本不应该相信你!你帮不了我!你根本帮不了我!”
众人哗然,眼睁睁看着OMEGA推开ALPHA,抓高裙摆,以迷茫又惊慌的视线在人群之间不停搜索着。
“她又发什么疯?”
在庄睿雅阴沉着脸,准备做些什么之前,程岐快步上去,拦腰将胡闻珂抱了起来。
他在她的耳边沉声保证道:“我没骗你,我有派人看着她,你别紧张,她不会有事。”
胡闻珂头也不回地甩了他一耳光,声嘶力竭地骂道:“我不相信你,你这个骗子,是你害的,是你把我害成这样!这全都是你的错,我恨你!程岐!我恨死你了!”
程岐低下头,没有回应,随即缚紧她的双手,强制将婚戒套入她的指中,几秒间念完自己的誓词,再揽住她的身体,对着庄睿雅躬了把身,快速地结束婚礼仪式。
婚宴上的观众们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阔论,两个新人便干净利落地退场了。
12个小时后,程岐得知了胡思月的下落。
胡闻珂颤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将额头靠在他的胸口处,示弱地道了好几遍歉。
“对不起,程哥,我不应该打你巴掌,是我错了,我从来都不恨你的,那些话全部都是我乱说的,我求求你了,求你告诉我,我妈妈到底去了哪里?”
但是不论她如何乞求,程岐始终都没告诉她胡思月去了哪里。
接下来,他只对她提许多要求。
比如好好吃饭,比如好好睡觉,比如好好工作,比如……
——好好活着。
每当胡闻珂做到他的要求后,他就会说出一点点关于胡思月的行踪,或者提供一张模糊的照片,上面确实有胡思月的身影。
为此,胡闻珂一直很听话,什么都愿意做,只要程岐肯给她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直到第十二年的某一日,庄睿雅似乎心情很差,眼见着胡闻珂在学校单位里做到主任级,在激怒争吵过后,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怎么不去八达悬崖祭拜她?”
“什么意思?”
“她在那里跳崖自杀,这么多年,她的每一年祭日,她最爱的女儿都没去看她,她一定很寂寞吧?”
胡闻珂怔愣一刹,瞬间明白这个“她”是谁。
“胡闻珂!大人正在说话,你不管不顾地跑去哪里?立刻回来!”
眼睁睁看着胡闻珂跌跌撞撞的消失,庄睿雅后知后觉自己过了火,心一沉,她赶紧联系了程岐。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自找的。”庄睿雅抬高下巴,从鼻孔里哼出气。
如果不是胡闻珂惹怒了她,她根本不会说出这个藏了十二年的秘密,这都得怪胡闻珂自己。
程岐没有回应,只是飞速前往某个地方,他猜胡闻珂一定去了那里。
然而都太迟了,等他落地,一切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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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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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听说你要结婚了。怎么了?不是急着要采访我吗?现在见到我了,却不说话?”凶手颇有兴致地盯着她。
19岁的胡闻珂将发颤的拳头藏在身后,笑着问:“您一定很爱您的丈夫君木兰贺先生吧?”
对于她没头没脑的逾越问题,他只是稍微挑眉扬唇,并不讶异。
而且不仅不讶异,甚至乎眼神深处还冒出一股兴奋。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是那样,我实在想不到您如此折磨我们母女的理由。”
“这样啊。”
他爽朗地笑着,双手大张,舒坦地靠在椅背上,柔声问:“这个问题嘛,可爱的小女士,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要真话,请您给我一个自救的机会。”
“我真是十分喜欢你的坦诚直率,如果你是我的女儿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他托腮思忖了几秒,才缓慢开口。
“其实也不是很爱,但也不是不爱,怎么形容好呢?对了,就好像我和我的工作,我听说你今年被评为为民的最佳实习生。这么形容吧,对于我来说,兰贺就好像我的工作,而你们就是我的最佳实习生。”
“……”胡闻珂迟疑地瞪大眼。
“呵呵,不知道我这么回答,你能不能听懂?能不能满意?”
“我听得懂您应该是心理变态。”
“是吗?能够得到小女士的专业判断,是我的荣幸。”
“就这样放过我们不行吗?我们会离开鄂斯布卢,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不行哦。”他摆摆手指头。
胡闻珂站起身,靠近桌前,诚恳道:“那请让我给您一个建议。”
“嗯?说说看。”他饶有兴味地看向她。
“用我来换,您觉得如何?”
他的瞳孔微妙地缩小,露出了然于心的促狭,像是听到某个早已听过几次,但仍然觉得很好笑的笑话。
“你们一家真是心有灵犀,真是令我感到神奇。三个人都是好天真、好可爱、好有趣。怎么都能够不约而同地叫我选一个呢?这让我怎么办?”
“请您采纳。”胡闻珂拼命忍耐,把背后的拳头捏得红里透白,几乎失血。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无懈可击的表情,很快,他捕捉到她不知觉间敛起的眼睑,立刻露出得逞的笑。
他无情道:“很可惜,我这个人从来不做选择。”
“请您再考虑一下,您应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我既聪明又敏锐,我有很多值得您放心投资的优秀资质,我愿为您做任何事,我永远无法背叛您,我会成为您最称心的工具。”
他摇一下头,眼神担忧,口中却道:“我考虑下,这样吧,你先脱了衣服,跪在这个位置,我再考虑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