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丹梳着两条发辫，发髻由彩色发绳系住挽成一团垂于两耳下，发尾坠着绿松石和红宝石，随着小珠丹一蹦一跳的动作前后摇摆着。他手上拿着一串糖人，一口咬掉半截，嘴里含着糖，两颊瞬间鼓成了一个皮球。

“阿古拉，我们为什么不打扮成唐人模样进城？”

被称作阿古拉的男子粗眉面阔，颧骨高耸，黑红的皮肤上斑点散布，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们这副长相，穿着唐装也不像唐人呀，还不如就穿着我们的服饰，舒适又好看。况且我们今日是进城采买的吐谷浑商人，小珠丹无需担心。”

“可是我觉得唐人的衣服好看呢。”小珠丹鼓着嘴，胡乱嚼了几下便直接吞咽，随后他脱离男子的掌控，直接奔向对面的珠宝店去。

因为他看到了一件不得了的宝石发钗，激动得要命！

与此同时两个唐人男子策马而来，马蹄哒哒哒响彻街道。路上的娘子们有序避让，目光纷纷一致跟随马儿前行，有的甚至捂着嘴，满面通红的看着路过男子，娇羞又欣喜，虽然男子都不曾斜眼瞥她们一眼。

小珠丹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此刻他的神识早已被美丽的珠钗吸引，殊不知马蹄就要踏到他眼前三尺。

“小心！“男子大呼，满脸吓得铁青！

马儿嘶鸣，马蹄高昂，在离小珠丹两尺近的时候，唐人男子勒停住了！

听到骏马嘶鸣，小珠丹这才回过神来，身上后知后觉惊起一层疙瘩。他抬头望去，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唐人穿着锦衣跨坐于马上，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小珠丹站在男子的阴影之下，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坐骑上的人剑眉英武，鼻梁高高，眼睛似凤凰一般明亮又高贵。他的目光，就像昆仑山巅的冰雪，神圣洁白又庄严不可侵犯。听央拉阿嫲讲，当年的唐人皇帝就是年轻英勇，穿一身黄金铠甲手持长槊穿梭于战场之中，以一敌万，如天神般神圣威猛。

“天。。。”小珠丹在惊吓之余望着眼前的唐人男子艰难吐出一个字。

那男子只看了一眼小珠丹，便重新扬鞭而去。在他身后，是无数娘子们倾慕的目光。

“可汗？”小珠丹喃喃吐出后面两个字。

“没事吧？！”男子惊魂未定，抱着小珠丹左看右看，”早知道就不偷偷带你出来了！”

“阿古拉，我以后也要像他一样英武强壮，成为雪域高原上的雄鹰！”小珠丹指着唐人男子远去的背影，眼神稚嫩又坚定。

“小珠丹以后一定是高原上最尊贵的巴乌！”男子帮他拢了拢衣袍，又温声道，“你急冲冲跑过来是要做什么？”

“哦！”小珠丹终于回想起来，他拉起男子的手兴奋地奔到一家珠宝店，指着案上陈列的一支珠钗道，“喏，这个！冈拉梅朵！”

一支淡雅洁白的珠钗静静地躺在案几一角。钗身素银，细看有錾刻雪花纹；钗尾形状是天山雪莲，中部润白中央点缀少见的明黄珍珠，四周淡绿逐层晕染开，花开三层花瓣微薄，层层叠翠，褶皱如新，是上好水色的于阗玉，且雕刻工艺十分精湛。

小珠丹拾起珠钗，兴奋的喊道：“我要买下来送给阿嫲！”

男子宠溺地看着小珠丹，麻利地掏钱将珠钗买下，随即道：“我们已经在沙州停留两天了，货物后天就能到齐，你还有什么要买的，这两日尽快采买，我们后天一早出城。”

小珠丹开心地拿起一串串珠宝首饰、花钿，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他心想，可惜央拉阿嫲老了，不然高低要带着她来沙州看看，这些珠花首饰她一定会喜欢的。

采买一直持续到酉时，小珠丹驮了一大包胭脂首饰，锦衣玉佩，宝刀匕首，甚至连包裹布也是精挑细选的。据老板说，包裹布上的纹样是时下洛阳城最时兴的花样，他开心的买了两块，一块回去送给央拉阿嫲，一块送给索朗珠，他心中的草原最美丽的女孩。

经过沙州府衙时，门口闹哄哄的聚集了不少人，小珠丹和阿古拉混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听旁边人说是因为沙州刺史无证据随意抓人，把沙州的地绅东主给吓中风了，那人应该活不了多久了，这是草芥人命。

那家东主是沙州的大户，最近家族停了粮铺盐铺，搞得大家没饭吃，正在衙署门口闹呢。

“哦~怪不得食肆的汤饼要二十几文钱一碗，原来是这个唐人官员闹的。。。”小珠丹垫着脚往人群里望了望，嘴里小声念道。

“那可不。小郎君是外族人吧，我跟你说，我们这个刺史平时装得清风廉政的，其实啊，背地里还是贪财好名徒。。。”旁边的路人顺着竿子往上爬，夹枪带棒把刺史揶揄了一番。

“走吧，太阳要下山了。”男子拉着小珠丹，回望一眼沙州衙署，眼里狡黠一闪而过。

黄昏时分，元白正披着袄袍斜坐在地炉旁烤火，哑叔拿着一枚银盒掀帘而入。他上下比划了一番，意思是李隆基已经出城了，他遣人送来了这个。

元白打开银盒，面上是一封小小的字条，下面是白色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字条展开，两个遒劲有力且潇洒的草书字展现在眼前。

等我。

“唔。。。这是什么意思？”元白将字条抖了抖，上下打量一番道，“嘲笑我草体字写得差？”

他将银盒收入怀中，扶着左肩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那里摆了两封写好的书信，封口已经用火泥压印，是玄鹰徽章样式。

“咳咳。。。哑叔，两封急信，一封送洛阳，一封送凉州。顺便告诉崇明，让他去甘州待命，今晚就出发。”

哑叔接过信，看到封印的玄鹰徽章，瞪大了眼睛。后者只是温柔地说道：“去吧。”

半晌后，两封由薄牛皮包裹好的书信被谨慎地塞到两只小金雕的脚上，朝东飞去。元白听着院子里猛禽扑腾翅膀的声音，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希望用不上。。。”

十来匹健硕骏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激起层层黄沙，一如他们刚来沙州时的情形。

但这次他们的速度明显更快了一些。

“阿郎为何不留些人在沙州调查千佛洞的要案，毕竟关系到谋逆大事。”余阳重重甩了一道鞭子，前面小主人策马策得急，他们一帮人得努努力才能赶上。

“沙州有李思贞。”李隆基在前面回。

“阿郎放心把杜晦明交给他？”余阳表示疑惑。

李隆基顿了顿，道：“调查私造武器之事，我们的身份，最好避开。”

余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还是阿郎想得周到。”他想了想，又道，“莫贺延碛道沿途荒凉，且道路漫长，阿郎仅凭一封密信就前往，是否操之过急？不如我们先去瓜州，借张刺史的力量去搜莫贺延碛道？”

“余阳。”李隆基眼睛望着前方，冷冷道，“你话有点多。”

“属下不敢。”余阳悻悻然闭了嘴。

眼前黄沙漫天，不知道前方是不是又一段崎岖道路。但不管如何坎坷，保护阿郎，仍然是他们一行护卫排在第一位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