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后,一场大雪如约而至。
整个大漠戈壁被疯狂的风雪肆虐着,天寒地冻如同末日降临。
由于不知敌军人数,墨离军仍然将大部分兵力驻扎在玉门关附近,枕戈而待。
下半夜,由于天气实在恶劣,人马大部分困乏。于是将领们命人点了更多的篝火,一为解乏二为震慑敌军。
“斥候报前方还没动静,这次莫不是又像前年一样,小股入侵抢些牛马便跑?咱们军使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墨离军第三团校尉阴离拉着正欲出去巡查营帐的高献问道。
阴离所带领的第三团是全军精锐之一,驻扎在玉门关上游五十里处,此地在常乐县城和瓜州城中间,两头皆可守援。
“宁可错过,不可放过。”高献道。
“进之不是在莫贺延碛?他还没带消息回来?”阴离又问道。
“尚未。。。”高献锁眉,“就是尚未有消息,所以此次烽火不得不重视。”
“瓜州和乌山隔着百里戈壁天然屏障,突厥人要攻瓜州,选择大本营和保持后勤辎重是个大问题。再说了,这么恶劣的天气对行军攻城来说是大难题。他们不会选择这个时节攻城吧?”阴离望向远处,此时能见度不到一里,天地之间已被密密麻麻的风雪占领,人站在其中犹如蝼蚁。如此寒冷的天气,手能不能握紧兵器都是问题。
突然,营帐外响起了一声鸣镝箭!
二人齐齐疾步往军营门口去,只见暗夜风雪中,一骑军马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兵士到来,刚到营门口,兵士就侧身摔了下来。
众将士赶紧上前搀扶,见到兵士背后插着两只羽箭,已经进入皮肉三寸。
“常乐县危,求援。。。”话音刚落,兵士便没了气息。
“什么!”众人惊呼。
敌军不攻玉门关,不攻瓜州城,而是绕道去了常乐县城。沙州正在遭受瘟疫重创,突厥人这是准备以常乐县城为大本营,往西攻击沙州城?
“守业,别忘了,大唐自开国以来就是靠无数雪天奔袭战得胜的。”高献转头拍了拍阴离的肩膀,“看来我们这次的敌人很棘手,他们想要复制大唐先烈的战术,你我要打起精神了。派两骑轻骑去附近营团报信,守好玉门关和瓜州城,防止敌人声东击西。”
“是!高头儿!”
“众将士听令!全军开拔,随我驰援常乐县!”
大雪满弓刀。
几百骑精锐部队迎着凛冽如刀的风雪浩浩荡荡奔向常乐县城,叱咤如雷电。
与此同时,在常乐县北三百里的莫贺延碛上,一支杂合部队趁着大风雪进入了千里大沙海。由于雪下得实在大,人马行进缓慢,有个兵士不抵恶劣气候,从马背上直接摔了下去,这一摔,就直接要了命。
李隆基等人下马查看,这名兵士整个身体已经冻僵了。他摸了摸兵士的身体,察觉有些异样,于是掀开其衣领,发现里面只穿着一件薄絮袄,而薄絮袄和中衣的中间,竟然还塞着几十张用过的麻纸!
“麻纸是用来御寒的。。。”李大河站起身道。
李隆基不可置信的看向李大河。
“兵部连年减支,新御寒冬衣迟迟发放不下来,李军使已经连续三年向洛阳上奏了,可上面每次都用各种理由推脱。哦,在下忘了,上官是司刑寺少卿,怎知戍边地区的疾苦。”
李隆基五指微微蜷缩。他将兵士脸上的积雪抹开,身上衣袍整理好,又叫来近卫准备挖个坑将其埋了。
“不劳少卿费力,风雪即墓冢。”李大河俯身将兵士胸前的军牌摘了,道,“当务之急我们要加快脚程找到遮蔽之地,否则各位上官身娇体弱,我怕大家吃不消。”
李大河一番夹枪带棒的揶揄,让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十四抱了刀站起身走到李隆基和李大河的中间,眼光里充满挑衅。
“十四。”李隆基站起身来,冷冷道,“多叫两个人挖个坑,将这位兵士埋了。”
“是。”十四领了命,不忘留给李大河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向雪里走去。
高冲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现下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于是他拉着李大河道:“我说李大狗,你也太不厚道了,人家上官一个时辰前才救了你。。。”
李大河一怔,攥紧了拳头。
几人说话之际,又有两个兵士从马上摔了下来。两个兵士额头发着热,口中呓语,正摸索着脱自己的衣服。
“糟糕,千万别让他们脱衣服,会死的。”高冲边帮忙盖衣领边大声喊。
李隆基闻声赶过来,吩咐所有近卫过来围成一圈。
这时高冲也喊道:“大家都围过来,靠紧点!”
李隆基脱下身上的裘衣将两个兵士裹住,随后从革袋里掏出一粒药丸,一分为二给兵士服下。十四看在眼里,欲言又止。
“十四,去取壶烧酒来。”李隆基道。
“我去我去。”张君君举手道。不一会儿,张君君便从驮包里取来一个牛皮囊。
高冲接过来一看,道:“这。。。这是突厥人的酒壶?”
“嘿嘿。。。方才在战场上捡的,我尝了一口发现挺不错的,就偷偷捡回来了。”张君君咧着嘴笑。
高冲一把将酒壶往张君君胸口一撞:“要不说你是个机灵鬼呢。。。”他抖着手把酒壶盖子揭开,捏着兵士的嘴就往里灌,“突厥人的酒烈,御寒。”
过了一会儿,两个兵士停止了呓语。
李隆基环顾四下,风雪依旧没有暂停的意思。他招来苏禄,问道:“前方有无遮风蔽雪的地方?”
苏禄掏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卷道:“除了北辰山,最近的大石丘在东北向二百里。”
“二百里。。。”李隆基呼着白气看向地上的两个兵士,“太远了,来不及。”
“少卿。。。”李大河双手交叉施了一礼,在遇上李隆基的目光时又尴尬的把脸转到了一边,道,“在下建议,去北辰山避险。”
“啊?”在场几人无不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听错了一般。
高冲道:“李大狗,你是不是冻傻了,去北辰山?去送死?”
李大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高冲,道:“这样大的风雪,我们扛不住。北辰山很大,我们沿着边界走,小心行事便是。”
李隆基转头看向苏禄。
苏禄会意,点头道:“北向五十里,北辰山的边缘有一处小山谷,我和乌图来的时候去那里找过水喝。山谷北面山高,可以挡一些风雪,而且去那边的话我们还可以补充点水。”
“可是有水源的地方,突厥人肯定派了兵戒备。”石大江道。
“怕个毛啊,几个守夜的兵而已,摸黑干掉就是。”几个兵士嚷着。他们现下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都觉得突厥兵不过尔尔。
“我们去取水的时候并未见到守兵。可能北辰山水源地多他们照顾不到每一个水源,但也可能是阿史那部看我们是突厥人,放了我们一马。”苏禄道。
见李隆基皱着眉头思考,李大河禀报道:“我们拷问了伊布儿,北辰山里的是突厥此次大军的辎重部队,总共约一千人,分了三个营地驻扎,首领是默啜的侄子,阿史那阙。”
“信息可信度高吗?”李隆基看着李大河,眸子里的审视一闪而过。
“应该可信,伊布儿是图额安插在阿史那阙军营的暗桩,此二人面上和谐暗地里有争斗。”
李隆基看了看天气,他预估大雪至少会持续到天亮,遂决定采纳李大河的意见,全部前往北辰山山谷避一夜风雪再走。毕竟今夜大战半数人身上带着伤,就连体格强壮的他也自觉扛不住这样的冻寒天气,再待下去,恐怕大部分人都熬不到天亮。
丑时一刻,几个兵士策马至北辰山外二里地下了马,徒步摸进了舆图上的小山谷。
山谷三山环水,形如马蹄铁。山壁坡度整体较缓,北面略高,北面山坡的角落处还有一条约一尺宽的羊道通往山背面,山谷中间有一条半结冰的细小溪流在缓缓流淌着。不得不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便是如此,这里简直就是上天特意留给艰难旅人的一处避险屏障。
幸运的是,几人贴着山壁缓缓进入山谷,四周观察了半晌却不见一个人影。
几人手持臂张弩时刻准备。其中一人试探着丢了一块石头进小溪,咕咚一声,但因为雪下得实在大,水花的声音在山谷中并不明显。
虽然如此,北面山坡的羊道上,还是起了一点反应。
那里悉悉索索响起了弱弱的脚步声。
一个兵士闭上了眼。
“一、二、三!”弩箭出击,穿透大雪直飞向羊道。
呜咽两声,山上一个灰色的身影几步就蹿到了山背面,转眼就没了影。
“啧!”射箭的兵士有点不爽,“雪太大,影响了准头。”
“什么来头,看清了吗?”一个兵士问道。
“肯定不是人。”旁边的兵士道,“看身形约莫是头狼。”
又等了半晌,几个人直到确定山谷里再无其他活物后,才点燃了火把。不到一会儿,大部队牵着马过来,十几个兵士因身上有伤,缓缓走在后面。
几十人沿着山脚的凹陷点起了小型篝火。有了火的温度,众人很快便回了一些精气。两个驿长和驿卒将驮包里的食物拿出一些分发给大家,有火烤有食物吃,大部分人累得就着山壁睡着了。
众人睡着的时候,一个身影越过人群和篝火往山谷边的马匹走去。
他穿着全副盔甲身形健硕,不是李大河又是谁。
只见他向周围未闭眼的兵士使了使眼色,随即大家都摸了兵器,准备走向山谷外。
“不用心急,再等一个时辰。”背后突然响起冷冷的声音。
李大河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他转过身,见李隆基抱着双臂斜靠在崖壁边,正闭目养神。
“再等一个时辰才是普通人睡得最深的时候,那时再动手不迟。”李隆基闭着眼睛缓缓道。
“你懂什么,趁现在雪下得大,风雪就是最好的护身障。敢问少卿,是否带过兵,打过仗?”李大河沉声质疑。
李隆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李大河,眼里带着讥讽。
李大河攥紧了拳头,全然没有方才的敬意,他嗤笑一声道:“洛阳鹰犬!”转身便往山谷外走。
“咻!”一支羽箭飞向李大河,后者在羽箭抵达的一瞬间抽出佩刀直接将其拦腰斩断!
正在睡觉的人被斩箭的声音惊醒,条件反射地起身戒备。
只见后方篝火旁,十四放下弓,正冷冷地看着李大河。
“发生什么事了?突厥人来了?”高冲从睡梦中起身,抽出刀对着空气就是一斩。旁边石大江闪身一躲,苦着脸捏着刀刃道:“头儿,看清楚,别斩错人了。。。”
高冲眯缝着眼,见李大河站在山谷口,身后跟了二十个兵士。
“李大狗你要干什么?”高冲沉声道。
“呵。。。莽夫一个,非要连累大家送死。”十四嘲讽道。
“你。。。你要去夜袭突厥辎重营?!你让我们来北辰山原来是这个目的!”高冲突然灵醒。
“现在雪下得正大,正是突袭的好时机。”李大河将刀收回刀鞘。
“额。。。”高冲顿了顿,揉揉冰冻的脸,道:“好像也有道理。”
“拿什么夜袭?七十人对一千人?”十四环顾四周,“还包括几个驿卒。。。”
张君君睡觉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张麻饼,突然被近卫点到名吓得差点把麻饼摔到地上。他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悄悄朝旁人道:“他。。。他方才说的是我吗?”后者回了个白眼。
“上官,我、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会做饭。。。”
众人齐刷刷飞了眼刀过去。
高冲立马解围道:“君君不差的,他骑射还可以,去年瓜州兵募时他准备报名参军的,被他老母拿着棍子撵回去了。。。”
“。。。”
高冲又朝李大河道:“不过,十四特使说的也对,敌众我寡,这偷袭战不好打啊。”
“不好打也得打。据伊布儿交待,图额带了一万兵马准备偷袭瓜州!墨离军。。。”李大河看了高冲一眼,道,“墨离军能不能抵住这一万兵马是个问题。。。万一瓜州失陷,沙州就会有围城之困。但是如果偷袭突厥辎重营成功,便可助瓜州脱困,战役胜率在六成!”
“什么意思,瞧不起墨离军?”高冲站起来道,“哦,忘了告诉你,沙州这些天在闹瘟疫,豆卢军多半要遭殃了。。。”
“什么?!你不早说!”李大河抡起拳头就要冲过来。
“够了!”一声怒吼震慑山谷,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隆基站起身冷眼道:“第一,北辰山这么大,突厥粮草辎重藏在何处?第二,怎么个偷袭法,具体对策?第三,现下不是最佳时间,在场的人部分有伤需要充足的时间休息,寅时后人马熟睡最深时才是突袭的最好时机。”
准备出谷的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方才我的近卫上山查看了,羊道有狼爪印。”李隆基道。
最先查探的兵士回答道:“禀少卿,我们查探时确实遇到一只狼,不过雪太大,让它跑了。”
“大雪天狼不容易找到吃的,很大概率会偷偷潜入人类居住的地方觅食。高将军,烦请派两个斥候跟着狼爪印追过去,或许能找到辎重营据点。”
“有道理。曹十二,王五,你们腿脚快,趁爪印还没完全覆盖,追过去看下。”
“是,高头儿。”
“二位,一个时辰内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必须返回。若是返回有困难,自行往西北向逃脱,不可与敌人纠缠。”李隆基拍拍二人肩膀。
“明白!”
李隆基又向众人道:“大家还可以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另外找一个据点。这里三山环水,是天然屏障,也是一个天然的围困之地。”
李大河站在谷口咽了口口水。
今夜要是被突厥人发现,他们只用三十人站在谷口发连珠箭便可以把在场的人全部射杀。这位司刑寺少卿看起来挺年轻,观察力倒是细致。李大河心虚,正了正自己的盔甲,暗自骂道自己怎么夸起他来了。
“在场的人可有熟悉北辰山水源地的?”李隆基问。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小声议论起来。
“少卿,官道旁的水源地我们熟,但山里的就不太熟了。。。”众人道。
“冷泉烽肯定有,要不。。。”高冲话还未说完,便被李隆基拒绝了。
“烽燧地处高位,攻进去会折损人马,此法不行。”李隆基道。
在场的兵士均有些讶异。若是按常规操作,长官们多半是命令他们全力完成任务,不论死活。而军人的职责就是无条件服从,若有退缩乱军心者立斩,这是他们上防时军营里教的天规教条。但眼前这个官员居然说要保全人马,派出去的两个斥候也以保全性命为先。这人倒是和传说中的那些朝廷鹰犬不太一样。
李隆基叹了一口气,坐下道:“先休息。”
在旁的兵士拉了拉李大河的裙甲,小声道:“李头儿,要不再休息下?兄弟们还带着伤。。。”
“哼!”李大河鼻子里哼出一声,握着刀柄靠在对面的山壁旁坐了下来。
高冲从驮包里拿了一壶酒,笑呵呵坐到李隆基身边。
“少卿喝点?御寒。”
李隆基闭上了眼睛。
“嘿嘿。。。”高冲陪笑道,“他就那性子,讲义气,爱打抱不平。少卿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人嘛就是一头公牛,一惹就冲,我们经常为了抢乌山营田和水源动家伙打架。。。”
“但你来救他了。”李隆基言简意赅。
“哈哈哈,要不说您是朝廷高官呢。。。”高冲竖起了大拇指,道,“十二年前王大将军收复西域四镇时,我们两个是中军越骑,负责游骑侧击。那时我年少气盛,为了抢军功我冲到了前头被敌军砍到肩膀,差两寸就到脖子了,是老李在千军万马中把我驮了回去。后来战事尽,我们兵散回家,他去了沙州龙勒府,我随叔父留在瓜州。”
“十年前沙州矟竿道遭了沙贼,官道要改到莫贺延碛。瓜州想节约官府开支,便上奏让沙州李刺史飞管四驿四烽,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莫贺延碛十驿十烽,各管各的。前几年老李被分派到了莫贺延碛道负责双泉烽,我这个倒霉鬼后来也被派到此处守瓜州三烽。”
高冲偷瞄了一眼李隆基,后者仍在闭目养神。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觉得不吐不快,于是灌了口酒壮胆,道:“三年前老李守双泉烽的时候收到洛阳发来的丧报,他的弟弟在京城宿卫时疑似助乱臣逃脱,被。。。被司刑寺刑审至死。所以他对司刑寺,是有恨的。。。”
李隆基手指悄悄扣紧,呼吸开始变得紊乱。
高冲察觉到李隆基的微表情,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朝李大河那边走去。
李隆基脑子里渐渐出现了一些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彼时年少的他刚从宫中解禁出来,每夜在王府中听到外头大街上抓人的动静,都害怕得睡不着。那时候酷吏之风还在,司刑寺时常联合南衙宿卫军半夜抓人。那些屈打成招的叫喊声时常在他耳边萦绕,搅得他噩梦了好一阵。
“大高个,你跟他说了些什么?”李大河接过高冲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大口。
“没什么。其实这位司刑寺少卿人不坏,他跟其他朝廷官员不一样。”高冲道。
“哪里不一样?”李大河追问。
“人家救了你,救了你手底下的人呐。在乌山烽的时候,他还请兄弟们吃了一顿饭,给了我们五十金。。。啊,呸呸呸!”
“五十金!”李大河举起酒壶就要往高冲头上甩去。
高冲身体灵活一偏,顺势站了起来:“哎,打不着。”
“獠贼!吃里爬外。”李大河咬着牙骂道。
“这叫君子爱财。。。老规矩,我滚,我滚。。。”高冲边说边踉踉跄跄回到对面人群里。众兵士见状纷纷起哄:“高头儿,别怂啊,太丢墨离军的脸了。。。”
“大半夜嚎什么,小声点,受伤的弟兄还在睡觉呢。”高冲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他默默将手移到胸腹部按了按,铁甲里面,一堆金贝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
“幸好铁甲结实,没掉出来,嘿嘿。。。”他心满意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