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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最后一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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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把石山上的枯木枝压断了不少,因此山顶上几棵幸存的粗壮的树干显得异常清晰,更重要的是,它的枝干上此刻悬挂着十来个头颅,在晴空照耀之下黑红色的血肉、毛发与白雪背景对比,显得十分扎眼。

阙头疼了一晚,醒来已是中午。当他掀开毡帘出来无意中往山上一瞥时,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

“谁干的!”阙沉声怒吼。

几个附近的小兵被这一声怒吼吓住了,赶忙丢了手中的柴火过来复命:“禀特勤,我、我们也不知道,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查!查出来卸了他们的胳膊!”

阙抬头望去,十来个头颅静静的挂在那里已经被半风干。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头颅双目缓和地闭着,面容从容淡定,非但没有战争的残酷狰狞,反而从高处往下透露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

这让阙隐隐从心底生出一种羞愧感。

他们仿佛不是战败的死鬼,而是引渡的使者。

阙被这种奇异的思绪困住了。他渐渐放低了呼吸,生怕打扰到这些超越生死的灵魂。

“你又心软了。我说过多少次,你和墨棘连你们两兄弟想要在草原活下来,就必须收起你们那可怜的怜悯之心。”暾欲谷从背后缓缓走过来。

阙的面上瞬间恢复了冷峻。

“军师。”阙朝暾欲谷礼貌的点了点头。

“我干的。”暾欲谷突然道。

“什么?”

“我干的。你不是要查吗?我干的,怎么样,卸了我的胳膊?”暾欲谷从腰间拔出匕首递到阙的面前。

“军师。。。你?!”阙压住了一些火气,一掌将匕首打掉,道,“你这么做,激怒唐军,逼得强弩之末拼尽全力反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杀了契苾耶。。。对待敌军不必手软。”暾欲谷将一枚方寸大小的铁牌扔向阙,道,“其中一个是乌山烽戍主,军牌给你,功劳是你的。”

阙接过军牌,只见这枚铁片被摩挲的发亮,上书乌山烽戍主高冲几字。

“已经两个唐军校尉了,将来你的墓碑前又可以多两块杀人石,这是草原英雄奋勇杀敌的荣耀象征。”

“我。。。”剩下的话,阙没有再说下去,只道,“多谢军师提醒。”

他把军牌握在手上摩挲,面上冷峻无比,心中却翻江倒海。

军师,我只是觉得,安宁的生活只能靠杀人石去换取吗。。。

夕阳很快就落下了山头,一旦阳光不见,大漠的空气就迅速冷却下来。秃鹫在断崖上空盘旋观察久久不敢落下,这些大自然的生灵并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栖息的领地突然聚集了这么多人类在这里。

断崖脱离了晚霞的照耀,逐渐变得灰暗阴冷。

这里是群狼抛弃尸骨的地方,脚下充满了干枯的碎骨和又腐又恶的臭味。几个小兵受不了这个气味,干脆将行缠解下来绑在了鼻子上。张君君和石大江坐在一处,目光呆滞的烧着柴火,全程未发一语。

李大河早就苏醒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型铁壶,铁壶是胡制骆驼连珠纹,里面装的是西州醉云。

“喏,藏了一路没舍得拿出来,给你尝下。”李大河咬开壶盖,将一半烧酒洒在了地上。良久,他站起身来,踱步到李隆基旁边坐下。

“还有半壶,少卿尝一尝?”李大河缓缓道。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淡定得惊人。

李隆基爽快地接过铁壶,大口灌了下去。

酒糙烧喉,李隆基咳了起来。

李大河终于笑了,他将目光挪到天上,那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少卿是富贵人家,没怎么喝过这么糙的酒吧。这酒产自西州,是照着突厥人的酿酒方式做的,又糙又辣,有人就是爱这个狠劲儿。但是呢,偏偏大家又给它起了个风雅的名字,西州醉云,不过也挺符合的。。。”

李隆基把酒壶递回给李大河,道:“我有个朋友喜欢喝酒,或许他应该喜欢。”

“嘿嘿。。。我道是司刑寺冷酷无情阎王殿,没想到你们也有朋友。”

李隆基一怔。

“李某说笑的。”李大河将剩下的酒一口闷下。他依然抬头望着天空,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对不起。”李大河突然伤感道,“我把你们带来这里,让兄弟们丢了性命。”

李隆基没有说话,他摩挲着身上的臂甲,眼前浮现出高冲笑呵呵的面容。

阿越,哥哥送你这副甲,算是认亲礼,你万不能拒绝。

阿越,活着回洛阳,再也不要来大漠了。

“你没有错。”半晌,李隆基回了几个字。

“呵。。。”李大河自嘲一声,道,“我这个人啊就是爱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大高个就说我是个莽夫,也不管好的坏的,一股脑就往前冲。可是。。。”李大河终于低下头,他看着手里的酒壶,道,“可是我不冲,你不冲,这世间的闲事就再也没人管了。。。我只是想救他们。。。”

“值得吗?”李隆基看向身旁的人。

李大河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第五烽的五个兄弟,有三个是沙州人,两个老家在甘州,都没有活过二十八岁。这两日牺牲的,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籍贯。我不帮他们记着,就没人记得了。我家是军户,我和弟弟算是子承父业。我们小的时候阿耶就战死了,我们从小到大是抱着阿耶的衣服和军牌睡觉的。阿娘想过带我们逃亡他乡,但我想我们的根在这里,你逃他也逃,我们的土地就没人守护了。呵。。。多么伟大又可笑的愿景。。。”

“你是英雄,他们也是。”

“是么?可是我们这些英雄,又有谁记得呢。。。”

李隆基一怔。

“伊州援军到现在还没有来,看来我们得靠自己了。。。”李大河突然转移话题。

李隆基叹了口气,亦道:“常乐县已经被攻下来了,图额有了粮草支撑,北辰山的辎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等下摸过去带回大家的遗体即可,不能恋战。一个时辰后西面大黑山汇合,进大沙海。”

“嗯。等会儿我们兵分两路,我带双泉烽的人偷袭营地,少卿带人绕到山后。。。”

不知怎的,李隆基觉得眼前人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他的眼皮不自觉的打起了架,脑袋嗡嗡一片。

“少卿是朝廷高官还有重要使命,我们会祈祷老天爷愿少卿一世平安。。。”

再醒来已是亥时。

李隆基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身体一斜,差点摔下马去。

等等!马?

李隆基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此时他和几个近卫正被马匹驮着往大沙海方向前行。

“干!”李隆基破天荒地怒骂一声,把几个尚在沉睡的近卫吼醒,双腿一夹,急冲冲调转方向朝东面扬鞭而去。

另一边突厥营地的外围,苏合被反绑了双手由李大河押在前面,十个兵士跟在后面,翟四郎和张君君等人则抹黑了脸提前偷摸绕到山谷背后去了。

营地周围被布置了密集的突厥兵士。

李大河等人一边前行一边高声喊道:“你们的小娃在我手上!够胆就放箭!”

声音回响在群山之间惊起一只夜枭,此外一片沉寂,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躁动又压抑。

“阙哥哥。。。”苏合眼里憋着泪,嘴唇不断的哆嗦。

“李头儿,力道小点,苏合脖子见血了。。。”侯仲宝走在后面一边防备一边朝前面观察。李大河丝毫不理会他,依然高声喊道:“阿史那阙!把我兄弟的尸体还回来!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短刀逼进,血流得越来越多,苏合吓得不断抽泣起来,谁知未看清脚下石块,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李大河像捞鸡仔一样把苏合捞在臂中,苏合边抽泣边喊起来:“疼、疼疼疼。。。”

“鬼叫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般柔弱,爷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都会猎熊了!”李大河不耐烦的吼道。

“呜呜呜。。。”苏合只能放低了声音压抑的哭泣,并时不时往侯仲宝方向看去,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柔弱。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是阙带领一队人马走到了谷口。

“阙哥哥!”苏合在李大河臂中大喊。

阿史那阙立在马上,手里的缰绳越攥越紧。

“我的兄弟呢?!”李大河大喊。

阙抬手示意,不一会儿,十几个突厥小兵将高冲等人的头颅拎了出来。

眼见和听闻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光是听王五他们描述就已经足够悲伤了,当圆圆的,带血的包裹着头颅的包袱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的灵魂仿佛被天雷震碎一般,哭不出来,就只能呕吐了。

两日前,他们还是过往行商口中的烽燧军爷,是墨离军和豆卢军下属营田小兵,是凉州大军眼里的乡下戍边兵。

今日,他们为了保卫瓜、沙州,身首分离,成为大漠中无人知的孤魂野鬼。

头颅被送过来,侯仲宝等人颤抖着双手接过,仿佛手上的物什有千金重。

“放了她。”阙立在马上,冷冷道。

李大河押着苏合慢慢往后退,边退边道:“出山谷二十里我自会放人,你的军队不能跟来,否则我就要他的命!”

大漠寒凉,可在场的兵士们手里捏着兵器,均出了一身的冷汗。

箭在弦上,久了手就会抖,手抖就会放偏箭。不知是意外还是刻意为之,一支羽箭突然穿透寒凉射在了阿史那阙的右胸!

沉寂一瞬间被打破!

无数羽箭从两边的山腰上射下!

“别放箭!别伤他们!”苏合大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阙特勤被射伤,埋伏在山里的突厥兵士再也忍不住,纷纷放出了手里的羽箭。

苏合挣脱李大河的束缚,踉踉跄跄跑向阿史那阙,将将跑出几步,便突然转身折返向后!

“宝哥哥小心!”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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