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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临淄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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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额大军行至第五驿官道后被分作了三股,分别往东、中、西三道,全力行军合围北辰山。

颉质略慵懒骑在马上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跑到荒山野岭,一个唐人官员而已,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图额亦有些不耐烦,他道:“你以为我想?是那位的意思。”

“哪位?”颉质略狡黠问道,“看来你瞒我不少事啊?”

“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多嘴了?”图额不满。

颉质略放慢了速度,昂首道:“我先跟你说,我可没睡醒啊,我没睡醒,我的勇士们也睡不好,杀人的劲也会弱点。”

“你!”图额望着前面若隐若现的山脉,缓缓道,“他可不是普通官员,他姓李。”

“李?”颉质略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唐。。。李?”

图额点点头。

颉质略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赶忙坐正了身体,眼里尽是疯狂的兴奋:“感谢折罗漫山神,这回逮着个真正的大人物了。我的刀还没有尝过李氏的血呢!”

图额板着脸看了一眼颉质略,道:“这人不能杀,留着有用。”

“为什么!”颉质略表示震惊,“杀一个李氏宗室,让唐廷再乱上一阵子,说不定还能把老太婆气死呢。。。”

图额颇为生气的看了一眼颉质略:“我们这次违令屠了瓜州,要是唐廷追究起来父汗未必保我!我需要一个宗室皇子做人质。”

“呵。。。你也是大可汗的儿子。”

“我只是十几个儿子中的一个。”图额缓缓道。

“哦?你也知道?”颉质略诡异地笑了笑,随后又恢复了慵懒的表情,只淡淡道,“那北辰山唐军首领的脑袋留给我。刀既拔出了,就得见血。”

“随意。”

辰时至,星光渐暗,晨光还未醒。

北辰山依旧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伊州军行在前面,后面豆卢军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龙宝山心领神会,命令全军加速前行。军队的中央,李隆基半晕半醒伏在马背上,裴霖和余阳行在左右保护,不远处,苏禄则有意无意的贴在龙宝山身边。

山脉中,豆卢军渐渐不见了身影。

在突厥兵到达北辰山西面围合时,一支唐军军队正好疾驰而出!

十几只突厥鸣镝箭当即破空发出。

“兔子要跑了,我去。”颉质略双腿一夹,迫不及待带领大军追击。

图额则命令剩下的人继续往官道追。

“就是这支唐军就打得阙落荒而逃?我这个堂弟也太弱了点。”图额忍不住嘲讽,“丢了辎重,逃回去一样被父汗重罚。”

北辰山西,曹光毅率领豆卢军在戈壁滩上就地与突厥兵展开激战。

这支豆卢军个个作战勇猛不一会儿便占了上风,只是没过多久颉质略就带着甲骑精锐赶来增援。曹光毅不敌,只能命令军队退回北辰山。

颉质略不肯退让,攻打北辰山本就是节外生枝的环节,他心中不乐意,于是便想速战速决。

于是突厥军便跟着曹光毅的军队进了北辰山。

谁知刚进山不久,山谷两旁的滚石就呼啸而至!中间突然被砸得人仰马翻,前后两部分突厥军一时懵在原地打转。

颉质略立在马上大喊整顿队伍。

唐军突然涌入。他们大喊着上前与突厥军队周旋,但奇怪的是他们出手并不刚猛,反而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往战马旁靠。黑暗中,一匹战马发出尖锐的嘶鸣,紧接着,更多的战马发出嚎叫,周围血腥味越来越浓。

一支火箭突然冲上夜空。

唐军且战且退,在火箭发出后很快就消失在山谷中,留下颉质略的军队在场一顿乱砍。

“住手!”颉质略在人群中大喊。

火把被重新点燃,只见山谷中马儿尸体遍布,石山被溅满了黑红的血。

“将军,追吗?!”一个副将喊道。

“追什么追!马都没有了!”颉质略抹了一把崖壁上的鲜血,眼里满是赤红,“唐人兔子,让我逮到直接撕碎!”

另一边,北辰山隘口的图额大军,同样遭遇了伏击。

大军过境速度未减,几十骑未穿铁甲的先遣军在黑暗中直接被一股幽灵般的力量拦腰切成几段!而行在后面的穿甲的士兵则被这股奇怪的力量迎面拍倒在地。

地面残肢遍布,场景十分骇人。

“鬼啊!北辰山有鬼!”突厥先遣军一阵哀嚎和恐慌。

图额大惊,他勒了缰绳停在半路,并招来许多火把将自己团团围住。

旁边的小兵见到此场景忍不住大喊:“瓜州鬼魂来索命了!”这话被其他的小兵听见,纷纷也跟着叫喊起来。

“瓜州鬼魂索命啦!”

“是不是我们杀太多人了?”

“别杀我!”

眼见军中有哗变之势,图额赶紧拉弓搭箭,将喊声最高的那个小兵一箭射杀!周围的人见状,声音立刻低了下来。

图额眯着眼朝前面看了看,发现山谷中隐约有状似闪电之光。

“山谷雷电?不对,山谷怎么会起雷电。”他拿了火把驱马前行。

走到一堆尸体前时,他忽然见到山谷中央半空挂着许多血滴。火把再次靠近,一根根细如牛毛的丝弦显现出来。

“铁线?!”图额惊讶。

只见一根根丝弦交叉如密网拦在半空。丝弦一端系于枯木、石头尖,一端系于箭簇上。羽箭牢牢地插在石山之上,可见射箭之人臂力十分强大。

“可恶!狡猾的唐人!”图额气得大喊。

旁边副官上前禀报:“特勤,隘口被拦,石山不易攀爬,我们只能绕道追击了。”

图额往前后看了看,无奈之下只得下令:“辎重就地扎营,游骑给我绕道追!”

此时前方百里的官道上,伊州军正往前行,一支鸣镝箭突然从队伍中射出!骨镝带着风窜上天空,是伊州军从未听过的奇怪的哨音。

“什么箭!”裴霖警觉问道。

“什么人放箭?!”龙宝山故作姿态大声呵斥,一双眼睛却若有若无的系在李隆基身上。

苏禄本就警觉,眼下突然发生怪举,他立马握住了佩刀。看来苏副使预料的事情成真了。

“是成四,你放什么箭啊?”一个带头小兵喊道。

被称作成四的小兵紧张道:“我、我不小心放的。。。”

“军中哪来的这种箭?你老实招来!”带头小兵喝道。

“鸣镝暴露方位,你是不是奸细?!”几个离得近的小兵喊道。

“我。。。”成四转头看向龙宝山,满脸都是紧张,他弱弱喊道,“副使。。。副使?”

谁知龙宝山一个眼疾手快搭箭放弦。

噗通一声,成四应声倒地,脑袋被箭矢刺穿。

“奸细已除,全军。。。”未等龙宝山说完,一记刀光闪现,龙宝光迅速后仰,竟然避开了这一刀!

“突厥奸细偷袭本使!”龙宝山恶狠狠看向苏禄,抽刀大喊,“杀了这个突厥奸细!”

队里突发情况,伊州士兵们勒停了马匹纷纷调转回来,刀箭长矛全数指向苏禄。

“龙副使杀人灭口,他才是奸细!”苏禄一边抵挡龙宝山的攻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方银盒朝李隆基大喊,“郡王阁下!苏副使说他是奸细!要你小心!”

周遭小兵开始涌过来围攻苏禄,苏禄逐渐不敌,只能不停喊郡王阁下救命。

裴霖和余阳见状立马上前格挡开一众小兵。伊州小兵忌惮朝廷侍卫收了手,双方一时胶着于原地。

李隆基伏在马上半眯缝着眼,他从人群中一眼瞧出苏禄手上的银盒,那是他出城查案时留给元白的治伤药。

“休要听一个突厥人胡说!奸细已被我除掉,全军听令,给我杀了这个突厥人!”

“住手!”李隆基强撑着身体半伏在马脖子上。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所有士兵的装束均为伊州军装束,未见豆卢军。

直到此刻他的脑袋都是处于眩晕状态,起初他以为是腹部伤势引发,如今看来,是那个人骗了他。

怒气涌上来。

“余阳,搜身。”李隆基捂住脑袋冷冷道。

“是!”余阳调转缰绳准备搜龙宝山的身,谁知龙宝山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扬起佩刀大喊,“我乃北庭都护府柔远守捉城副使,朝廷命官无权搜我身!将士们听令,少卿身体抱恙需要绑起来行军!”

李隆基本意为试探,谁知龙宝山抗拒的态度反而坐实了他的心虚。他一个暴起脚点马背翻身上了龙宝山身后!

腰间短刀出鞘,李隆基毫不犹豫直插龙宝山脖颈!

由于伤势未愈眩晕未除,他的准头实在不行,一刀插到了龙宝山的肩膀上,铁甲坚韧,短刀叮咛一声断了尖。

“阿郎!”余阳和裴霖同时发起暴击。

龙宝山得益于盔甲护身,一肘将李隆基击下了马,同时还能持刀与裴、余二人打个平手。

李隆基被击下马就势半跪在地。他只瞥了一眼,便两个箭步奔向旁边的小兵,反手拔了马上的佩刀就斩向龙宝山的马!

马匹两条后腿直接被斩断!

马儿嚎叫着扬起前蹄,龙宝山一个踉跄摔下马来!

周遭伊州士兵见副使不敌,立马上前围攻几人。

这时苏禄驾马挡在李隆基等人前面,他扬起刀大喊:“大唐临淄王在此!谁敢胡来!”

他喊出李隆基的真实身份,不仅裴霖、余阳震惊,在场的士兵们亦被惊得停在半路。

李隆基不管,他紧握横刀与龙宝山拼杀,他才没时间跟这个叛徒周旋。

“副使!”几个小兵欲上前救龙宝山,苏禄进一步上前格挡,他大声道:“你们想戕害大唐郡王?!你们要造反吗?!”

几个小兵被造反二字唬住了。从军者,最忌逃逸、造反、以下犯上,若眼前的人真是李唐皇室,他们全家的脑袋都不够砍。

这时远方出现了一点火光,似有马蹄声回荡在山脉之中。

“鸣镝箭出,我们的位置被暴露了,阿史那军队要追过来了!”苏禄大喊。众人亦大惊。

李隆基见状拼尽全力一刀将龙宝山的兜鍪击落。

“裴霖!弓!”李隆基大喊。

裴霖立马会意,他趁着众人分神的空挡迅速摘下弓来,与余阳合力套上了龙宝山的脖子。

龙宝山拼命挣扎,李隆基摇摇晃晃走到他跟前摸索半天,终于在其胸甲中找到了一封信纸。

信纸上书:便宜行事,必要时趁乱杀之。

“你上面是谁,说出来留你一命。”李隆基喘着气道。

龙宝山被裴、余二人钳在手上渐渐动弹不得,他不可置信看向李隆基问:“你真的是临淄王?”

“如假包换。”李隆基言简意赅。

龙宝山咽了咽口水,道:“给我两匹快马,放我归西域。”

“如你所愿。”李隆基示意裴霖手上放力。

“信是甘州秦司马给的。”龙宝山断断续续道:“苏煜就是苏镬大将军的后人,他们有金书铁券。如果他投了。。。投了太子殿下,就可以号召旧部上书讨伐武氏内阁,而、而不被诛杀,是个棘手的对象。梁王殿下跟苏家有世仇,便让属下趁事诛杀。至于少卿,不,临淄王。。。梁王殿下未有命令要至你于死地,只是让我配合图额将你缉拿。我并不知道你是郡王,我要是知道,我。。。”

李隆基一怔。

原来趁乱杀之是针对苏煜!

这比追杀他自己还要让他生气。

“绞杀!”未等龙宝山陈情完,李隆基狠狠下令。

“是!”裴霖二人立即加大了手上力度。弓弦被绞得沙沙作响,在场的人看得心惊胆战。

不一会儿,龙宝山便没了气息。

李隆基跌跌撞撞走到崖壁旁,伸出手指往自己喉咙里一阵捣鼓。一阵呕吐之后药丸悉数被吐出,李隆基难受的天旋地转。待药效褪去后他稳住了身形,走到军队之中翻身上马。

“大周临淄王在此!”李隆基拿出真正的金鱼符,肃色道,“全军听令,调转方向随本王抗击敌寇!”

“得令!”

另一边,图额和颉质略听到鸣镝箭的声音,纷纷合军并加速向北面追击。

元白见状暗骂一声娘,事到如今只能拼死一搏帮李三郎拖住突厥人了。

两百人豆卢军迅速集结于北辰山官道。他们手持刀盾长矛立于马上,天光微启,柔弱的光线照在豆卢军队的身上,使得这面玄黑巨墙犹如上古时期的天神巨盾,神秘厚重压迫力十足。

马蹄声渐近。

突厥骑兵踏着飞沙疾驰而来。

三里、两里、一里。

元白大声下令:“冲击!”

黑色巨盾浩浩荡荡飞奔前行。

他们是大漠中凶猛的巨兽,可以吞噬一切魑魅魍魉。

他们是天地间排山倒海的巨浪,可以拍碎一切迎面而来的威胁。

突厥骑兵团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冲得四仰八叉。部分士兵被长矛击挑倒地,被铁蹄乱踏而死,部分士兵在混战中被乱刀砍死,鲜血溅落四处染红沙石。

他们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地狱的恶鬼一旦爬出地面,便不可停止的要撕碎一切活物。

上千突厥游骑兵在这场厮杀中逐渐败下阵来。他们被对方拼了命的狠劲惊到,且战且退。

但随着一阵铁器碰撞的叮咛声,一股新的力量将突厥骑兵重新推入战场!

颉质略的重甲军队赶来!

他赤着眼立于马上,大喊:“谁敢退!就地格杀!”

于是新一轮潮涌袭来!

他们穿着精造铁甲,见人杀人,见马斩马。

豆卢军只半数人着甲,但他们在李思贞的长期训练之下作战亦十分勇猛无畏。长矛刺不穿敌人的铠甲,他们就从马背上跳下,骑上对方的肩背拔刀行刺!

元白在混乱厮杀中突然瞥见颉质略的身影,他立在军队后方笑着,仿佛一个冷漠嗜血的怪物。

擒贼先擒王。

元白身体一翻,如燕子般侧身隐藏于马身一侧,他一手持缰绳一手握马鞍,在一众豆卢军的掩护下,逐渐向颉质略靠近。

李婉姝见状有意无意跟在元白一丈范围内帮他格挡暗刀。

在近到颉质略十丈开外时,元白突然翻身上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动袖箭机关。这一举动被一个突厥小兵注意到,他用突厥语大喊:“将军小心!”

颉质略本能地伏低身体。袖箭击落他的头盔,发辫披散开来!

与此同时,突厥小兵被李婉姝一鞭子拖下马踩死,旁边的突厥士兵见状纷纷围攻李婉姝!

寡不敌众,她的幞头很快被打掉,又长又黑的头发掉落到腰间。

颉质略伏在马背上朝这边看来,眼神玩味道:“女的?有意思。”

“这个女的留给我!”颉质略在马背上大喊。

话音刚落,三支袖箭连续射来将他的脸擦出一道血痕!

“你的对手是我!”元白策马疾驰转眼就要到颉质略跟前!

十几个铁甲士兵立马上前围合在颉质略周围,仿佛一圈坚实的铁桶。

马儿硬生生被这些“铁桶”抵挡住。元白双脚一踏弃马攀上崖壁的枯木,脚尖点石壁犹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半空之中,他扣动袖中扳机,丝弦插入石山之中牢牢定住,一柄短刀自他手中飞出,直插颉质略颅顶!

“将军!”突厥兵大声呼喊。

颉质略被正中脑心!一股鲜血自他的颅顶缓缓流下,顺着额头,鼻梁,滴到盔甲上。

“唐人小白脸。。。真好看。。。”颉质略呵呵笑着,倒了下去。

元白皱了皱眉,沉声骂道:“神经病!”

首领被杀,突厥重甲兵一时乱了套。

他们一边抵抗一边朝南面后退。豆卢军趁势追剿,突然就听见南面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久不见战果,图额把除了辎重在外的军队全部压上!

几千大军奔袭而来,响声震彻大漠。

豆卢军停下了脚步。

天光乍现,北辰山山势渐明。

豆卢军浑身是血沐浴在晨光之中,他们有的面目青涩,有的两鬓已青白,但他们的目光是如此的统一,如此的坚定。

元白看着身旁的军队,仿佛再次看到了李思贞儒雅又坚毅的身影。

“对不起。”元白看向曹光毅,眼里动容。

曹光毅笑了笑,黝黑的脸庞亦是沟壑纵横,他道:“副使不必如此。斩杀敌寇守护边郡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李婉姝折了根枯枝将自己的长发挽起,她牵了匹马来到元白身边,微笑着道:“若是能活着回去,我定要告诉阿妹,她选的未来夫君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元白嘴角上扬,他深呼一口气翻身上马行到军队最前方。

“结识各位,苏某三生有幸!接下来就有劳大家共进退了!”

“誓死御敌!”

队伍士气高涨,元白正欲策马,突然后方传来一声怒吼:“等等!”

“驾!”

“驾!”

浩浩荡荡,伊州军策马而来。

李隆基行在最前面。

他铁青着脸冲到队伍前头,行至元白身旁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满是血渍的手上握了一枚黄金鱼符,李隆基高声喊道:“某乃大周临淄郡王李隆基,在场的,以本王为尊!”

众人见金鱼符大为震惊,纷纷立于马上行礼:“参见临淄王!”

他们拜的不仅是金鱼符,临淄郡王,他们拜的,更是他背后的太子,未来的李唐国君。

“豆卢军、伊州军听令!”

“在!”

“原地等候。”李隆基突然温柔下来。

“这?”曹光毅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你个李三,你要气死我!”元白咬牙沉声道。

“你也要气死我。”李隆基目不转睛看着元白,他的素袍被染了血,他的白皙的面庞亦溅了血。

仿佛一尊玉佛被污秽不堪的俗世所染指。

他抬起手想要将他脸上的污秽抹去,手伸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你现在回来,我们死去的兄弟算什么!”元白胸口起伏。

“我不回来,死的人更多。”李隆基看着元白,眼里满是不舍,“高冲死了,我没护住,李大河死了,我没护住,十四和阿九他们死了,我也没有护住,现在,我想护住你们。。。”

“李三!”元白喊了一句,气势渐渐又弱了下来,他语重心长道,“你不能死。。。”

“小白,你总说我的命矜贵,我只是一个庶出皇子又哪里来的矜贵。今日,我一个人换几百人性命,便算是成全了你的矜贵二字。”李隆基朝余阳和裴霖使了个眼色,后者相视一眼,像是经过了垂死挣扎一番,驱马挡在了元白面前。

“证据在裴霖身上,好好活着回洛阳替大家伸冤。”李隆基低声喃喃道,“小白,小白。。。”仿佛要把这名字刻进心底。

“少废话。你要是敢独身前往,我便杀了你这两个侍卫。”元白狠狠道。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众士兵纷纷抽出佩刀,齐声高喊:“誓死与临淄王共进退!”

李隆基看着眼前这些满身是血的士兵,他们有的身体瘦弱脸上青涩还未褪去,他怎么忍心的啊!

大周已经烂了,不值得你们追随。

那些朝廷的蛀虫啊,你们可知你们手握珍馐百宝的时候,一群群边疆战士还在挨饿受冻,拿命守护你们的金玉生活。

李隆基释怀地笑了笑,他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众人惊呼!

“要是跟来,我立马死在这!”李隆基将刀刃抵近一分,血线乍现。

“郡王!”众人大喊。

“退下!”李隆基一面呵斥队伍,一面策马后退。

图额从南面踏着铁蹄缓缓而来。

他手里拿着丝绢看了看,又眯缝着眼望了望前面。

“阁下可是临淄郡王李隆基?”图额大声问。

元白皱了皱眉。

“本王名讳岂是尔等蛮夷能直呼?!”李隆基冷冷道。

图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到底是李家人,与王庭那武氏小子终究是不一样。。。”

“那就请临淄王跟我走一趟王庭。”图额大声道。

李隆基驱马向图额靠近,他手上的刀仍然抵在脖子上。

“放了他们,带着你的军队立马滚出莫贺延碛!”

图额立在马上,恶狠狠的看向李隆基,一步未退。

“退兵!”李隆基手上力道大了几分,血线越来越红,“要是我死在这里,太子伯伯必会为我报仇,整个突厥都要为我陪葬!”

“别激动!”图额伸手大喊,他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我也不是要你性命,你乖乖跟我回王庭便是。我也不想在北辰山继续与你们纠缠。”

颉质略已死,重甲骑兵群龙无首。突厥军队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唐军如此刚猛,图额确实不想再跟对方拼下去。此地离花门山还有一千里路,他没有时间再继续耗在这里。

“退兵!”图额下令。

几千人部队浩浩荡荡退出官道,陆续往东面行去。图额命人挟持李隆基行在队伍中央,叮嘱小兵万不能让他自戕。

元白掌心已经握出了血痕,他铁着脸立于马上大喊:“送!临淄王!”

唐军亦齐齐施军礼:“送!大唐!临淄王!”

军队高呼响彻天际。

日出东方,照亮了整个大漠。

那些黑暗的,血腥的,污秽的,在这样炙热的阳光之下,被灼烧殆尽。

两千里外的凉州都督府,一骑信使紧急勒停马匹在都督府门前,扬起阵阵尘沙。

“急报!紧急!”信使喊着跑进都督府,众守卫不敢拦。

“都督,肃州送来急报!”小兵半跪在地,呈上军情文书。

郭元振已经稳坐于高堂之上好几日了,今日急报送来,他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紧急军情送来一般,面上从容镇定。

这位威震陇右道,震慑吐蕃、铁勒部多年的凉州都督,一改往日的肃正霸气,脸上透露出淡淡的疲倦。他手持长槊,穿戴全副明光铠坐在那里,就是整个陇右道的定海神针。

参军打开文书,瓜州屠城四字赫然在列!

“瓜州。。。”参军深呼吸了一口,“瓜州被屠尽。。。”

郭元振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他握长槊的手,不可察觉的颤抖了起来。

半晌,他缓缓挤出几个字:“八百里加急,送洛阳。”

“是!”参军将早就写好的文书交与信使,后者飞快的跑出了都督府。

“命,肃州威远、酒泉、百账、豹文四守捉城,就近驰援瓜、沙二州;命,甘州建康军、宁寇守捉城往伊居道拦截图额军队;赤水军、白亭、乌城、张掖守捉城原地待命。”

“是!”

参军领命正欲出门,郭元振突然叫住了他。

“远客。。。”他的脸上,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我这样做对吗?”

被叫做远客的参军背影一滞,他转过身来缓缓道:“都督所行之事,是为大义。”

郭元振长长叹了口气:“去吧。”

正堂案几上,一封特殊的信纸静静的摆在那里,信封面上的火泥,是一只踏着火云的玄鹰,它瞪着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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