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蓝刚进校园,就听到周围的学生议论着。
“哎,听说了吗?咱们学校高二那个全校第一名的瘸子帅哥,说是以前被个男人囚禁十几天,还被□□。”
“天哪,不是吧?咱们身边居然会有这样的事?”
“是呀,也怪可怜的,不过要是我,早就没脸活下去了。”
“也是,经历这种事,以后怎么生活呀!”
听到这里,杜蓝拔腿一路往教室狂奔。
她现在急切的想见到他。
他……听到这些了吗?
一路上,兴奋的、怜悯的、猎奇的窃窃私语声都传到了她的耳里。
“啧啧……怪可怜的,长得挺帅,可惜了。”
“是呀,不过……你说经历这样的事,他会不会变成GAY呢?”
“嘻嘻…有可能,不过听说他有一个女朋友的,就在他们班。”
“她女朋友要知道不知能不能受的了。”
“估计够呛吧!”
“你说那SM具体用的什么工具呢?”
“鞭子?手铐?”
“嘻嘻,好好奇,当时他们用的什么?”
“男人和男人,好恶心哦!”
“这个世界上变态真多,据说年少时经历这种事的有时长大也会变成施暴者。”
“是吗?”
“美剧里不都这么演么。”
“不是还有那种爱上施暴者的么。”
“你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
短短的一段路,杜蓝却觉得它格外的漫长。
随着这些窃窃私语声,十二月的天里,她的心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没人在意他害不害怕。
没人关心他痛不痛。
没人知道他悄悄的用了多大勇气走出来……
没有人,没有人!
……这个……这个恶意的世界啊!
中间因为脚下的雪,她趔趄了好几次,这条路前所未有的长!
一路跑到教室门口,她用力的撞开门。接着她看到——
他就那样安静的、平淡的、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的、坐在座位上,低头看着书。窗外的晨光洒在他的柔软的头发上、低垂的睫毛上,还有……挺直的肩膀上……
让时光停滞吧!
让时光停滞在这一刻吧!不要让外面那些风雨再伤害他了。
可惜……时光的脚步从来、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止。
随着她的推门声,教室中间一群人齐刷刷的望过来,好奇的、幸灾乐祸的、怜悯的、窥探的眼神
一齐涌向杜蓝。
杜蓝的心,彻底凉了下来。她无视那些目光,若无其事的走向座位,走向陈晓辉身旁。放下书包,掏出课本,平静的看了起来。
人们见两人没有任何动静,渐渐的也散开了。
只是……那些窃窃私语声,仍旧不绝于耳。
上课铃响起的那一瞬,李晴走了进来。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杜蓝和陈晓辉两人,悄无声息的走到自己的座位,感到身后那灼人的视线,头埋得更低了。
一整个自习,杜蓝紧紧攥着手中的笔,英语书翻开的那一页,一整节课都没变过。而身旁的陈晓辉,看起来仿佛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下课铃一响,杜蓝就拽起前面的李晴出了教室,她拽着她一路到了天台。
她放开李晴的胳膊,拽起她的衣领,整个脸凑近她,“你都听到了吧?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李晴情绪崩溃,眼中含泪,使劲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杜蓝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李晴惊惶的望着她,眼里带着茫然。
她一下子脱力,放开了李晴的衣领,仰头望天,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乌云。
如此纯净的天空下,为什么就容不下纯净的灵魂呢?
她没再看李晴,转身回了教室。
李晴坐在座位上,感觉自己的脊背似要被两人……两人的沉默压弯。昨天自己那些话,肯定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不然之前从没有人知道的事,现在怎么会满校皆知。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的结果。
刘磊一边在厕所隔间上着大号,一边想着今天学校里的流言。他一早来了后就听说了很多,他不愿相信那些人说的话,为此,他还和几个女生呛声了几句。
正准备起身提裤子,就听到外面两人的讨论声,这两人他都很熟悉,他们都是当初他所谓的“好兄弟”,一个叫张博文,一个叫陆飞。
陆飞:“那个小瘸子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张博文得意道:“当然,这件事就是我先知道的好吗,我那天听到李晴说的,千真万确。”
“也是,一个暗恋他的人,说的话不可能有假。”
“那当然,这次,彻底让这小子翻不了身。”
“嘿嘿嘿……”
“嘻嘻嘻……”
刘磊愤怒不已,快速的解决完,他紧跟着张博文,他曾经是他的兄弟,是他和那些混混打架的原因,也是在他被砍时第一个跑走的人。他后来并没有找他算账,但这次,这次为了陈晓辉,他一刻也无法容忍。
他对学校里的死角很熟悉,当前面的张博文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时,他迅速上前撸起他的校服蒙住他的头,把他拽到了楼梯角落。拳头使劲的挥向他。
“哎呀……不要打我……哎呀……”
刘磊的拳头不留余力的挥向他,世界上怎么可以有人用别人的痛苦当做笑料。突然——
他想到当初他自己,他自己不就是其中的一个么!
原来,他就是这样伤害别人的吗?他又比这个人能好到了哪里去?他放开了那个男生,失魂落魄的走开了。
回教室的路上,这个高壮黝黑的少年,走着走着,突然忍不住落下泪来。那个人,那个人他从来没有针对过任何人,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个世界,这些人,包括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从来不愿放过他呢?
那样…那样肮脏的事情,他是怎么用他那单薄的肩膀挺过来的?
他又想起上次陈晓辉背着他时,风轻云淡的那句“那些都不算什么。”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刘磊用力的拽着自己胸前的衣领,他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每一次呼吸都有些钝痛。自己光想象着都觉得这么难受,那么,那么——
他该有多难受啊?
白瀚宇正做着高考模拟题,旁边的男生凑过来,“小白,你听说了么?”
“什么?”
“就是之前在红叶谷那个瘸子的事。”
白瀚宇皱眉,“我已经说过了你不要这样称呼别人。”
男生挥挥手,对他的话不甚在意,“哎,你听我说,现在人们都传那个瘸子当年被一个男人囚禁了十几天。”说罢挑挑眉凑近了他,声音中隐隐透着些兴奋,“你猜那个男人囚禁他做了什么?”
白瀚宇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突然一阵厌恶,“我不想知道。”
“他被性虐……”
“不要说了。”
“你说男人和男人是什么滋味?”
白瀚宇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模拟题册,忍不住大声道,“我说了你不要说了!”
男生有些悻悻道,“我就是看你做题无聊,给你讲个笑话罢了。”
“拿别人的苦痛当笑话?这样的笑话,不听也罢。”
“切……”男生神色有些不忿,但也只是小声抱怨一声,最后还是悻悻的走开了。
白瀚宇没有了做题的心情。他想起了去年运动会时,那个一瘸一拐,但却奋力向前跑着的挺直的背影。还有过山车上,那个少年望着少女时复杂的眼神,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中午放学。
两人坐在座位上,等同学都走完,杜蓝轻声开口,“我们走吧!”
陈晓辉抬头看她,眼睛清澈,轻轻点了点头。
外面又下雪了!
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两人的脚步踩着地上的雪吱吱响。
陈晓辉知道杜蓝时不时的望向她,他感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也感到了她真切的关心。
陈晓辉把左手套取下递给杜蓝,拉过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看着她,笑了笑。没关系,那年冬天的寒风再凛冽,戴着你送的手套,就感觉……就感觉没那么冷了。
杜蓝看着他温暖的笑容,心酸的好似被柠檬攥了一遍又一遍。而这次,她能做的,只是默默的陪着他。
面对流言,最好的办法,竟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的……静静的……等它过去。
只是……只是少年心上的伤啊,为什么不等它结痂,就要又一次的撕开!
这个世界究竟还要怎样,才能放过他呢?
杜蓝低头,一滴泪落到了雪地上,很快就了无痕迹。然后她紧紧握住他的左手,仰头看他,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
细碎的雪花落在地上,落在周围的松树上,落在两人肩膀上,头发上。在这一片纯白的世界里,少年和少女就这样,对望着,笑着,笑着……
流言止于智者。
但人类还需要进化多久,才能让大多数人成为智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