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小知~让我歇歇罢!我承不住了!世上哪有累坏的牛~只有耕坏的地呀~”
清雅精致的明日馆内传出女子阵阵娇呼,路过的丫鬟自是酥了半边身子,脸也红红,胸也涨涨,下头也抽抽。
“……你不要叫的好似我们关起门来做什么秽事!”
西厢房内的桌子被移到一旁,正中一女正老老实实地蹲着马步,只见她双股战战,直伸的双手也抖抖,饱满的樱唇不住张开,香舌不断地吐出,带着一气一气。
一旁手中持着剑的姑娘冷酷旁观,当下说什么也不肯叫眼前人松懈。
尔曼嘴里苦,往常一求饶宝知就心软,怎的这几日不但不奏效,且亲自去她院子里把她捉到明日馆,想偷懒都不行!
好似是过了一个春秋,那冷脸师傅才松口:“好了,今日基本功练到这。”
尔曼妩媚地喘着,媚眼如丝,那勾人的幽香随着热气婉转,饶是宝知与她常年朝夕相处,也不住感叹,真真是尤物。
正是如此,宝知才更对尔曼要求严格。
她扶着尔曼坐到一边梅花榻上,外头嘱咐了一声,便有丫鬟捧着棉布、水盆、香膏进来伺候。待尔曼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半个时辰,复道:“好了,也该教你一些上手的实招了。”
啊,还要练啊。
尔曼眼珠子咕噜一转,甜着嗓子,面上一派又纯又邪:“哎哟~人家腰疼嘛~”
她骨子里的媚是天生的,好不加遮掩的,是危险的,是不符合规矩的,这才叫人惊惶惶。
这种无意识的媚才动人,她或许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生人面前总是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正是这份不谙世事,叫这份媚与妖更是勾人。
可惜,她用错人了。
愈是媚意荡漾,宝知愈坚定要教她防身的心。
这份美丽如果不能自保,最后只会羞耻地活着。
更不必说南安侯府的处境越发岌岌可危……
她想到这,冷了脸,直直盯着盛开在榻上的蔷薇,这蔷薇花被盯得毛毛的,讪讪地起身。
宝知叹了口气,挥退众丫鬟,坐到尔曼身边,肩膀贴着肩膀。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爱管事。别人我可以不顾,可我不愿不顾你,这会也求你纵我一回。”宝知抱着尔曼的手臂,将脸贴在她的颈窝里。
宝知这丫头又在撒娇了。
梁宝知这个爱娇精!
要引出这人的真性可真不容易,尔曼感慨。
她便晕乎在美人计中,傻乎乎地习着那什么挣扎术啊一记毙命招。
回院路上仍是浑身酸痛,却也一路莞尔。
叮叮心疼自己姑娘,一边牢牢搀着自家姑娘,一边抱怨:“宝姑娘好些苛刻!姑娘怎的不告诉宝姑娘昨夜睡前练那什么勾拳闪着腰了!”
咚咚看出门路,姑娘自己在院里偷摸着练,这会不正是逗着梁姑娘玩嘛,抿唇一笑:“姑娘就宠宝姑娘罢!”
路上也无人,尔曼咯咯笑着,她惯来懒散,不如宝知勤奋。
可她愿意叫宝知对她撒娇。
这个妹妹向来是这般抑着性子,没个地发泄,尔曼怜她爱她,怎么好叫她失望。
主仆一行人正说笑,一树后忽然转出一个男人,唬了众人一阵,那男人拱手道:“问二妹妹好。”
把眼看那人,也有十九二十的年纪,生得粉头油面,长腰壮腿,人高马大,一派老实的紧。
原是令曼的未婚夫——封将军的嫡次子。
但终究是外男,没人引着来后院做什么。
众人虽心中不满,面上不显,齐齐行礼。
尔曼与大姐关系也好,端正着对这个准大姐夫,忽而脑子中闪过宝知的话语——礼节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个人的处境;不要给自己增加风险,避嫌自保。
故收了脸上的笑,用扇子掩着脸,只低着头,并不与他说话。
封南洲好似没有看见尔曼的冷淡,关切地问道:“二妹妹可好?现下虽是春末,可还是冻人,望妹妹多穿衣裳。”
他把眼直白地瞧尔曼,妄想通过团扇看见那美人面。
叮叮苦恼这会姑娘的奶妈子没有一道来,也不顾自己被外男瞧着,上前挡住那人视线:“封公子说的是,春末冷人,我家姑娘承不住,须得赶回院呢。”
这封公子怜香惜玉,哪里顾得上丫鬟的失礼,急切殷勤地要护送尔曼回院。
众人忙拒绝,可巧喻少爷路过,引了这准大表姐夫走。
一路回院,众女虽未开口,心中皆是咋舌。
怎的,陇西风气如此开放?
一个订亲的男子还能这般关心他未来的小姨子。
说出去岂不是叫人胡诌南安侯府姑娘效仿娥皇女英。
心中漫出厌恶与反感,也终是明白为何三年前忽而封家上门求娶大姑娘致使郡主娘娘厌弃了二房——说是厌弃,便是放弃了。
家中有这等女婿,若是放在一般无计谋无手段的家中,就等的姐妹阋墙,从内部把自己毁灭罢。
宝知坐在窗前,听着喻台身边的小幺儿在屋外回了话。她沉吟半晌,嘱咐敏娘给他五十个钱买些零嘴。
那小幺儿得了赏钱兴高采烈地出去,复又被叫住:“姑娘说叫喻少爷也不得独自跟那封公子一块,便是同行也须带上人。”
小幺儿唯唯诺诺地应下。
夏玉见姑娘放在几上的书直摊摊的,也没翻几页,叹了口气,端着碟梅花酥放到书边:“姑娘,莫皱眉了。”
宝知这才发现自己太入神了:“我实在是不懂,世上怎有二伯母这般的人。”
看来姑娘真的烦极了,竟也不顾房内还有她人,大剌剌地心里话说出来。
夏玉粲然一笑:“姑娘糊涂,世上皆是这样的人,少的是老夫人、四夫人与姑娘这般的人。”
宝知想了想,自己确实被那臭男人刚刚的行径所烦,真真是着相了!
她护着自己是一个,再带一个尔曼又如何呢?
她击掌而笑:“正是这个理!”起身便叫人取了前些日子乔氏送来的绒毛锦色披风,便要去决明堂。
宝知迎着春风而行,只觉得这天气虽仍是冷,却适合踏青跑马,可惜她骑术一般,也谨慎地很,没有体验古人骑马踏云。
不想刚到院口,便远远听到众人谈笑嬉戏声,宝知便顿足。
愈是年岁增加,愈是不喜相聚。
这不是林妹妹从哪个时空送来的忠告罢——喜散不喜聚。
宝知想着,嘴角不自觉攒出一个笑——她是个坏人,二房三房对她防备,她也不喜欢她们,现在他们便是到决明堂,宝知都觉得自己的领域被侵犯了。
是不是很可笑,她问自己,住在别人家中,受别人的庇护,吃穿用度比几个正经姑娘都好,但是她就是不喜欢这里的人。
蠢人,若是坏得彻头彻尾便是了,这恶中却带着一丝善意,虽说这善意的来源并不单纯,却实实在在是叫宝知受益了。
守在正堂外的二等丫鬟见宝姑娘过来,便殷切地打帘子,嘴里道:“宝姑娘来的正好,郡主正要遣人来寻姑娘呢?”
宝知嫣然一笑:“真真是巧了,还须是好风赢得枝头春才是。”
她一进屋,郡主便笑吟吟地冲她招手:“你倒懂些玄术,我这刚要寻你,你便到了!”
宝知刚解了心结,心情倒很是愉悦,提起嘴角,眉眼一弯,好似阳春三月瘦西湖岸边扶风的杨柳,又如刚催出花蕾的昙花,清丽深处一点一点溢出秾艳,众人恰好抬头,竟顺势捕捉到表姑娘层层深藏、含苞待放的美,这时这抹笑、这息美转瞬即逝,再看时,又因为那冷淡的、规矩的仪态而让人敬而远之。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喜明艳动人的春桃与黄杏。
四少爷松添默默别开头,父亲和嫡母的告诫好似还在耳边萦绕:别对你梁妹妹动歪脑经。她出身梁家嫡系,是你梁叔叔与梁婶婶的掌上明珠,是喻台的亲姐姐,日后出阁便是由兄弟背着出正门,嫁给门当户对的名望家族子弟做正房娘子的。
父亲总是这般残忍,坦白直接地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梁妹妹在礼数上向来周全,他这个做表哥的,也向来敬重她,只是这个年纪到了,欣赏美丽的事物也是正常的。
“……便是走一走罢,都是相熟的人……”
这边原是松淇等兄弟明日要出去五马山跑马,而宜曼也想去,极力劝说宝知一道。
大姐姐在绣嫁衣,二姐姐懒泛,三姐姐不喜她,而无论是祖母阿娘还是几个手帕交及其长辈,都知宝姐姐为人稳重规矩,若是姐姐也去了,她必然也可以出去。
毕竟宜曼正是好奇的年龄,出府要腰牌,可这决定权都在长辈手中,简直无解!
“好姐姐!梁姐姐!宝姐姐!知姐姐!去吧!嗯?去采花也好嘛!”宜曼拉着声音,小姑娘刚进入青春期,那嗓音甜腻地可以勾出糖丝,宝知尚且都承受不住,更不逞说是一个倾国倾城、如花似玉的姑娘求着她。
便是铁石心肠的襄王也得掏出心给神女瞧瞧。
喻台也想去,两个孩子左一边右一边地挽着姐姐,接连劝说。
没办法,谁叫她是姐姐呢。
她道:“可问世子,来者可有生人?”
松淇业已十七,守礼地盯着几案,他知宝知的顾虑,思索片刻道:“表妹无需担心,男子便都是自家人,没有外男。”
宝知没有开口应下,低头细思。
喻台等得不耐了:“姐姐!你莫要这般迂腐嘛!京中哪家姑娘这般避嫌!现在哪有元祖时那般讲究男女大防!”
真是个棒槌!
宝知这会能共情郡主娘娘了,家中有个好似敌营遣来的愣头青!
她无奈扶额,弟弟跟着姨父长大,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
你姐姐我虽不是名誉盛朝的绝世大美人,好歹身体给力,懂事地翻译了符合审美观的基因链,若是出去被别人瞧见生了事端该如何是好?!
南安侯府无法只手遮天,而宝知也最懂风控。
不要自己给自己增加风险,能从源头上先躲开才是最佳解。
众兄弟姊妹也劝,令宝知惊讶的是,元曼竟也开口,虽掩得好,却也叫宝知看见她的急切与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