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Nat，我来。”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轻轻的笑意。
这句话谁说的显而易见。
柳余絮头一次这么期盼听到这个声音。她没有耽搁，将“柳余絮”的“身体”交出，自己化回了初始模样进入数据虚空，最后再看了眼这里，接着按照ta的安排离开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人眼根本无法察觉。
陆泊舟隐约感觉到一丝异样，那双接近暴走的眼睛闪过些许疑惑，朝boss看去。
“柳余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指尖微动，关卡立即停止了崩坏，然后很快就修复完好了。
倒塌的石块虽然没有组起，但是也没有继续崩坏下去。
关卡恢复了稳定。
陆泊舟身体绷起，眸光警惕地盯着“柳余絮”，像一只嗅到强敌的猛兽。
——这个“柳余絮”，哪里有点不一样了，感觉不妙。
Ta淡然自若地看着陆泊舟，声音含笑：“陆先生这么看着我干嘛？” 还特意摸了摸那姣好的脸颊：“难道我脸上有答案？”
明明和之前是一样的声音，可是现在听到“她”说话，陆泊舟恍惚了一下，心里竟涌出一股亲切感。
荒唐。
陆泊舟心知有异，用力咬住舌尖。
嘴里腥气蔓延，疼痛刺激大脑，才慢慢摆脱这种感觉，清醒过来。
“你选择多留一会或许也不是坏事。”
话题跳跃太快，让原本每一根汗毛都写满忌惮的陆泊舟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陆泊舟选择暂留想让白月舒有时间自我调整，因为这里没有医生，更何况好像是伤在内里，更难办。
但是听“柳余絮”的意思，还有其他说法？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靠椅上面的灰清了了个干净。
Ta慢悠悠坐下来，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腿上，颇耐心地对他说道：“我看这位白先生的状态……好像很不正常哦。”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里有旧疾……抱歉，可能冒犯了。不过，在我们这儿，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我们这儿”，更像是整个M-01内的虚拟世界。
陆泊舟认真地听着。
“在关卡跳转的过程中需要高荷的精神运作，我看白先生嘛……好像已经承受不住了。”Ta看着安静下来的陆泊舟，觉得挺有意思，说得相当详细。
精神运作……
“那就是说，他现在只是精神不稳定，身体没什么大碍？”陆泊舟敏锐地从话里挖掘出另一种意思，飞速思考起来。
是了，M-01本质就是通过人脑信号接入，如果一个人同时情感波动太大导致大脑过载，的确会有短路的可能性在。
白月舒现在似乎全身心都困入了某种梦魇心魔当中，那么和暂时和虚拟世界接触不良也是可以理解。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懂行的，居然还是敌对方。
但是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陆泊舟已经急病乱投医，居然询问起那个浑身上下写满危险的boss。
Ta突然愉悦地低笑起来。
有意思。
明明身体一直都处在戒备状态，就没一刻是放松过，把不信任写得明明白白，但是却能这么急切地想从自己得到一个答案。
“谁知道呢？”Ta食指点唇，比了个嘘的手势：“我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陆泊舟盯了ta两秒钟，见ta笑吟吟地看着这边，没有再多说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想对他们做点什么的意图，便一声不吭地收回目光，低头把白月舒身上沾到的沙一点一点地清理掉。
这个消息，对于他也算是一点点安慰了。
对于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哪怕是脸被划破滴血，白月舒都是无知无觉的。
可能是因为心太痛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脱离了那个吵吵闹闹的生日后，它就化成了光点，越飘越远。
记忆……
白月舒心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词。
那是自己丢掉的记忆。
白月舒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他伸手奋力去捉，却只徒劳地抓了个空，看着那个记忆光点飞着飞着，被一团有形的阴影吞没。
那一刻，白月舒心好像被生生挖空了一块。他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想也不想伸手就掏。
白月舒没能抓住什么。
但是那一刹那，很多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
“你以前没喊我师父也对，不然咱们就成乱……哎，痛！”
“纪望游! ”
“……你为什么老是戴着这个丑不拉几的戒指到处晃？”
“阿白，这好歹是我们爱情的标志信物哎。不然你太好看了，别人都说我吃天鹅肉，上次不是还有那谁和你表白！”
“纪望游！”
“好好好，不戴不戴。不等十月份了好不好，挑个好日子我们就一起去新买一对好看的，我们一起戴。”
“……”
“纪望游，你……”
“纪望游……”
纪望游。
那些被吞掉的记忆里，一个名字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生活：纪望游。
这三个字好像是他生命中最亮的色彩，所有的过去都因为“纪望游”变得生动起来。
直到，声音变得暗哑。
“……他在那里，不对，他肯定能撤离的，他不在……”
“哎，白执行官，你别过去……白执行官！”
“白月舒你疯了！你自己看看这危险指数，都爆了！你还往那冲！你如果这么死了，你想想你对不对得起他的牺牲。”
“白先生请节哀。那位纪望游先生早先将您写为唯一财产继承……哎！您要去哪？”
“白月舒，你又在发什么疯？！”
“月舒，别疯了，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净跑，能熬得住几天？”
“让他疯，活成神仙了还？！人死不能复生我三岁都懂，偏偏就他倔得像头牛。”
“别这样说。”
“我没有疯……明明，就是有希望的。”所有人都说他疯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孤寂破碎的声音喃喃自语。
然后传入脑海里的话又是一变，终于出现他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雅姐，他们要干什么？”形容枯槁的青年被强拉着，不让他走。
“不是说了，一个小小的常规心理检查而已，安心。”
“常规？部长为什么也在，还要去签字？”
“就……不是为你，只是其他事情碰巧而已，放心好啦……”
“我不做了，你放开我，你把这东西给我松开……唔……松开我！”
“阿雅，你出去。白月舒，闹够了就消停点，人专家一会就进来了。”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不至于会害你，放你一百个心，让你好受点而已。”
“好受？那些是所有总部研究室的人，对不对？您……您想清了我的记忆？不行，我绝不同意，你放开我！”
“怎么聪明了起来？要是你这段时间和今天一样清醒的话老子也不稀罕搞这些。你以为所有总部研究室那些人这么好请？”
“你让他们回去……部长，求您了，我不能忘记，绝对绝对不可以。李教授跟我说过的，人造体他会给我造好，绝对适配，只有我收集九点五成以上的脑意识数据就好。我已经找到了一半了，还差一半，他就能回来了。我，我真的不能忘，我一定要继续……”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大教授在实验室都没收集成功过啊。白月舒，这段话你一会估计也是记不得的，我就掏心掏肺地跟你说明白了。姓李的是我多年朋友了，加上搞出这单事的是他那得意学生，他愧疚于你，所以我一拜托他就拿他那个半成品理论来忽悠你了。”
“我本来以为你带着一个希望会慢慢好起来的，没想到……算了，好好睡一觉，啊，起来就好了。哎，专家来了，我也要走了。”
“别……”那声支离破碎的音节，为这一切的挣扎划上了句号。
被窥探之后，阴影猛地脱离开他的手，往远处荡去。
好像心里的血肉被一丝丝地抽离，白月舒已经泪流满面，死死捂住心口，奈何也无法阻挡脑海中关于这些的记忆开始流逝。
心里空了下来后，白月舒不自觉地喊了一声“纪望游”，然而自己却先茫然了：这是谁？为什么他心这么痛？
一切，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