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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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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和蠢,人总得丢一样。

别栀子从小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她做任何事情都比别人要努力。

于是到这个阶段,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没有天分这句话。

云层清浅,夜色像是一块被墨染得不均匀的布,褪色的时候也褪得有深有浅。

一点点的鱼肚白逐渐占据了整个天色。

天终于亮了。

陈涉半夜就走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别栀子刚刚在学校吃完午饭。

学校不让带手机,正巧别栀子也没有。

“地震了?”王晓琳刚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下,措不及防的就被一道频次极高的震动给震醒了。

别栀子把王晓琳竖起来的头重新按了回去:“幻觉,继续睡。”

看着王晓琳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别栀子才从抽屉里掏出那个还在震动的手机,安静的看着它被自动挂断。

这个手机还是时下新款,价值不菲,当然不可能是别栀子的。

那是陈涉走了之后,她从地板上捡起来的。

第二次震动的时候,别栀子小心的避开午睡的同学,走到了走廊上。

铃声响了很久。

久到彭老三以为对面肯定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他连忙跟陈涉挑了个眉,站直正打算大展拳脚:“喂?兄弟怎么称呼,我姓彭……”

“嘟——”

寒暄不到一秒,对面秒挂。

“……”

“要不你重新买一个吧,这个大概是拿不回来了。”彭老三举起还剩半瓶的矿泉水,靠在摩托车前拍了拍陈涉的肩膀,“哥们能做的,只有咒偷你手机那孙子出门就撞鬼。”

陈涉蹲在旁边抽烟,山间的野风把火星子带出来了一点,散在空中。

他朝着彭老三伸手:“给我。”

“给你干嘛,你很牛吗给你?”彭老三嘴上这么说,还是啧了一声把手机递过去了,语重心长,“你就是没被阴过,机贩子敢偷到你身上就不怕你算账,改明儿我给你查查是哪个龟孙儿最近卖这一款的……”

“别栀子,说话。”

陈涉没听彭老三骂骂咧咧,把烟头摁熄在地上,一语道出对面的名字。

这回没秒挂。

电话那头语气装得还挺像,三分惊讶四分试探:“……陈涉?”

“你伤好点了吗?”别栀子的视线紧紧随着楼下教导主任的脚步而移动,声音却很缓,恰到好处的停顿,“应该是你昨天晚上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丢在床底下了。”

“你给陈清许。”陈涉不知道是在哪打的电话,风声大极了,吹得话筒都断断续续的。

“什么?”

“我说,把手机给陈清许带回来。”陈涉踢了一脚彭老三,让他移到风口去,又重复了一遍。

别栀子撑着下巴,任凭风吹过脸颊的碎发,视线扫过三班的窗口:“那我怎么说?”

“该怎么说怎么说。”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

回答陈涉的是电话那头别栀子久久的沉默。

“不想让他知道?”陈涉语气冷硬,“别栀子,我没什么耐心。”

眼见教导主任眯着细细的眼睛查完了一楼,正踩着他那双油亮的皮鞋往高三这边走。

“我放学给你送过去,你明天晚上在哪?”别栀子侧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电话那头沉默的时间这回比别栀子还长。

半晌,她才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随口给了个地址。

还是在十字路那边。

郊区山多,四周全是盘形公路,有的还没开发出来。

深山里的风又看不清方向,四处碰壁,吹得没轻没重的。

陈涉起身把手机扔给彭老三,狂风把单薄的衣领吹开,底下的锁骨宛如割风刃。

那红毛耗子还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看到自己的手机在天上飞了一个弧度,才手忙脚乱的接了回来:“不是,刚刚那是小外甥同学吧……你手机怎么在她那?你俩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上次不还听说,姓陈的把人小姑娘吓到医院去了。

“跟我玩心眼子呢。”陈涉冷嗤一声,“胆子不小。”

彭老三琢磨半天,摸了摸下巴得出结论:“她是不是对小外甥有意思。”

“你瞎了?”陈涉跨在机车上,调整头盔。

“干嘛?”彭老三诡异的看了他一眼,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起来,“总不能是对你有意思吧,老男人还挺自恋的。”

回答他的是陈涉一骑绝尘的轰鸣声。

“娘的,老子今天没骑车!”彭老三在后面扯着嗓子喊,“滚回来接我!”

.

十字路从晚饭点开始,就进入了一天正式营业的环节,来往的人流都开始多了起来。

就连小巷子里摆摊算命的面前都围了不少的人。

滚烫的红光像是极致的焰火熏过天际的那条线,逐渐由那十几分钟燃起来的火舌,烧成了一片又一片泛着焦黑的废墟,再隐没到夜色里。

黑与黑之间是连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偶尔才有一点微光落在其间,显得格外刺眼。

“大师,没生意啊?”别栀子蹲在无人问津的八卦摊面前,看了眼那瓶雷打不动的金银花茶。

大师神在在的摇了摇头:“缘分,看缘分。”

别栀子一路走过来,巷子里有七窍流血面无表情摇着铃铛的神婆,有扎着小辫身边挂着林正英的道士,像周发财这样光蹲在地上,等一个入室抢劫的顾客,的确是没什么市场竞争力。

“女士,我们就很有缘分。”周发财挤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摘下墨镜,底下是一双灰蒙蒙的眼珠子,“上次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出道啊?”

他还不死心呢。

“你当骗子比你当经纪人要有前途。”别栀子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是吗,我老板也这么说。”周发财欣然笑了笑,“有空的话,带你去我们在A市的总部看看,你会爱上那里的。”

那年别栀子十八岁,见过最豪华的地方,还是通南县十字路新开的一家西餐厅。

她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却突然被周发财捏住了指骨。

他仰着脸,从别栀子的脸一直扫到了掌心,灰蒙蒙的眼珠子像是峡谷里罩着的一团浓雾:“你面相很薄,命里缘浅。家里没什么亲人吧,线断断续续的,不顺遂。眉弓平,上限大概是不差的。”

周发财这一通云里雾里的,别栀子别的没听懂,那句面相很薄听得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会:“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很刻薄?”

“你把看起来去掉,就对了。”周发财点了点头,自顾自道,“面部线条柔和,但是眼尾又尖又挑,说好听点是人聪慧,不好听就是心眼子有点多、不真诚,你自己挑着听。浓眉浅眸,爱钻牛角尖、一根筋——看你年纪小,长大了大概率会有点乳腺增生。唇沟深,嘴角却是下落的走向,平日里估计是个笑不达底的。”

他顿了一下,总结陈词:“意思就是,你这人很装。”

别栀子饶是早就练就了一副波澜不惊的脸,这时候也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沉默半晌:“……难怪你没顾客。”

她不是没听过刺耳的话,大多都是些问候祖宗带爹带妈的,别栀子都快免疫了。

只是这个混血串串顶着一张说实话的国际脸,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穿透你这个人千辛万苦捏出来的一个皮,直击底下不堪入目的灵魂的感觉,让人不适。

“没办法。”周发财不以为耻的耸了耸肩,“忠言逆耳,现在的人都不爱听。”

“那你少说。”

她也不爱听。

暮色暗得差不多了。

别栀子得走了,动身往拳馆去。

临走前一个不小心,踢翻了周发财摆在太极八卦阵旁边的金银花茶。

没喝几口的茶水泼在水泥地上,深深的一片。

周大师揪着并不存在的胡子,欣慰的感慨:“真没算错。”

这还是别栀子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识十字路的夜生活。

书上那句“声色犬马”,就应该被死死的钉在这条街道上。

整个通南县最为繁华的街道,好像到了晚上就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夸张的扭曲着血盆大口,恐吓着像别栀子这样没有入场券的、格格不入的行人。

别栀子在拳馆前面停下了脚步。

她没见过晚上的拳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跟白天冷冷清清的样子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极具割裂感。

擂台上时不时传来两声愤怒的嘶吼,拳击手套砸向坚实的皮肉,声声作响。

迷蒙的夜色能够最大限度的放大人的情绪。

周围的观众瞪大双眼,凸起的眼球死死的黏着擂台上移动的身影,身上热气腾腾的蒸汽化成汗水,扯着嗓子吼着,恨不得跳上去一起浴血奋战。

兴奋的感官被调动起来,多巴胺成了情绪的宣泄剂,不要钱的在体内生产。

喧闹到了极致。

“哟,又来一个。”

别栀子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很,再加上那张惹眼的脸,刚进来就被注意到了。

“今天来这儿的姑娘还真是不少啊。”另外一个熟客啧啧称奇,“看着像个学生妹。”

“四哥的场,哪只有姑娘多,没看到二楼包间都被订满了。”

有的大老板,为了给陈涉面子,就算是人不来,也得花大钱订几个包间。

“小妹妹,来看帅哥啊?”高调的一声,引起一连串的哄堂大笑。

别栀子没理会。

她跟着人流走了两步,这才看清擂台上的身影。

——陈涉是个不要命的。

这句话超过了别栀子脑海里对他的一切印象,全方位覆盖渲染了陈涉这一整个人。

大大小小的血淋淋的口子,巴掌大的玻璃片。

台上矫健又蛮横的拳法,绷紧了淌着汗的肌肉。

两个画面在脑海中死死的交织在一起,在此刻极具冲击力。

有的人就好像天生自带一点野外撕扯的猛兽的意志,光就靠着一股原始又野性的咬合力,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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