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我在南王府里等你。”

宫九并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自己也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妥协，也绝非因为敷衍，而是冷酷无情的宣判了南王世子的死期。宫九想要买下洛水的性命，自己却不愿意放弃主线任务的下一环，这本就是个无解的矛盾。这十年来白云城一味退让，他已经躲避这个陌生的邻居许多次，现在却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窗外的夜色如墨，叶孤城没有关窗，任由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回荡在房间里。他感到了疲惫，并不仅仅是因为连日的奔波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值，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疲惫，这种疲惫已经在心里煎熬了许多年，如影随形，如蛆附骨。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叶孤城模糊的回忆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他不记得这是谁说过的话，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想必也有过相似的挣扎。

叶孤城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下，他想要苦笑一声，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模糊沙哑。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值得开心的事情，也已经许多年没有笑过，久甚至已经忘了如何去笑。靠窗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镜子，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镜子里的男人艰难的扯动嘴角，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叶孤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却没有想到这一刻所做下的决定会在未来带来怎么样的后果白云城主终将为这一刻的不谨慎而后悔万分。

脚步声从门外经过，带着水桶晃动的声响，叶孤城拉开了房门，看到店小二扯出讨好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冷声问那个伙计，“你家老板在哪里？”

狐狸窝的老板当然也是狐狸，而且是一只老狐狸，长着一双精明的狐狸眼却有着一张和气生财的笑脸。这只老狐狸现在就坐在房间里，坐在一把掉漆的太师椅上，就坐在叶孤城的面前。

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夹杂着深夜的凉意。老狐狸揉了揉鼻子，忍耐下一个喷嚏，又看了眼白云城主平静无波的脸色，“白云城主是想要同老朽合伙做买卖？”他有些局促的晃动了下身体，掩饰了自己的惊讶，“老朽虽为亲眼见过，却也听说过白云城金银遍地，富可敌国。老朽不过是一个落魄的买卖人，手底下有几艘小船替人装货，遇到龙王爷不赏脸的时候就要赔的血本无归，就全靠着这几间破房子混口饭吃。承蒙白云城主提携，只是实在没有多余的本钱好拿来做别的营生。”

“无妨，我要做的本就是一桩无本的买卖，只看你有没有胆量。”

叶孤城的声音很低，夹在在破碎的水声里显得模糊不清，就连咫尺的人也并不能完全挺清楚，但老狐狸的脸色却白了。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的冲出房间检查了一遍走廊，又飞快的冲回来用力关上了窗户，动作灵活敏捷的全然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老狐狸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坐回椅子上，余光在窗户和房门上游移不定，“老朽的年纪已经大了，年纪大的人胆子总是很小，恐怕做不来这样的买卖。但白云城主不妨说说看，兴许老朽还能帮您做做参谋？”，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急促，刻意压低的嗓音里透着莫名的心虚害怕，就像是第一次做坏事担心被人发现的孩子。

这当然是试探的借口，老狐狸已经猜到了这桩买卖的内容，他的胆子并不小，胃口也很大，但再胆大贪心的人也不肯轻易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叶孤城也并不计较这样的借口，他不是一个孤高自傲的人，在大多时候甚至算得上是一个随和的人，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能一直忍耐宫九的逼迫和盘剥。但再随和的老实人被逼急了的时候也会迫不得已的生出一些坏念头，谁也不会愿意一直被人当成冤大头。

“每年都有几家镖局被人劫了镖银，劫走的东西总要想办法运出去--”，叶孤城看了眼系统面板上的世界地图，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做冤大头了，非但不必再忍受宫九的压榨盘剥，还下定主意要狠狠的从宫九身上割下一块肥肉来。

叶孤城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老狐狸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陆路上眼线众多，关卡林立，贼赃走的自然就只能是水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买卖自古就有，看的不过就是谁的手段强硬，布局高明。劫镖的贼人自然要把真金白银伪装成普通的货物装船，到丢了银子的时候更不敢轻易让人知晓，到时他再借口海上风大沉了货船，就只需按照货物的价钱赔上区区几百两银子。至于那报复寻仇的，见财起意的，老狐狸看了眼叶孤城腰上的长剑，想必也没有人敢触白云城主的霉头。

白云城主手里有张价值千金的航海图，就连最小的暗礁岛屿都勾勒的清清楚楚，白云城里还有一个严丝合缝的仓库，百炼钢铸成的墙壁屋顶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最重要的是叶孤城手上的剑，“天外飞仙”声名远扬，这柄剑还没有出鞘却已经让人不寒而栗，这笔买卖自然是谈的很顺利，老狐狸一团和气的笑脸就笑的越发和气。

叶孤城也很满意，这样的满意是用三千两银子换来的。这些银子现在都已经变成两辆奢华舒适的马车，和八匹拉车用的西凉好马。马车很宽敞，四壁上都包裹着柔软的棉花和绸缎，车厢里不仅准备了酒水干粮，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书柜。马匹跑的也很稳当，西凉马的四肢短粗，耐力最佳，已经日夜兼程的跑了三天三夜，速度却还是很快。坐在这样的马车里，每个时辰消耗的体力值要远比在海上坐船少的多。

洛水啃两口干粮，就要偷看一眼叶孤城。后者正靠在窗边，歪着半边身子看着一册账本，斑驳的光影落在叶孤城的脸上，使得原本冷峻的五官显得柔和许多。白云城主就像是一个午后倦怠的书生，又像是个慵懒的世家纨绔，总之和世人想象中那个白云之巅的冷酷剑客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叶孤城实在是个奇怪的人，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这样矛盾的男人。白云城主并不应该是一个小气的人，可却有一手登峰造极的砍价功夫，五百两一匹的好马，张口便要砍下一半的价钱。叶孤城也并不应该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却要心血来潮绕上两个时辰的山路，特意去剿灭一伙土匪。南海剑仙更不应该是一个懒散疲沓的人，但这一路走来，除了每日练剑打坐的几个时辰，就路都懒得自己走一步。

洛水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如何能练出那样惊才绝艳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