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萧大管家近来的心情不好,很不愿意迁就自家城主各种任性的坏毛病。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发胖的人,这些年来耗费不少心血,勤勤恳恳的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但现在这些辛苦养出来的肥肉却都已经不见了,他睡了一觉醒来,就又变回了一个瘦子,变回二十年前的模样。
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花满楼曾讲过宫九下药的事情,但当时叶孤城还生死未卜,他一心担忧自家城主的性命,自然顾不上细究其中缘由。他本以为是因为十来日水米未进,饿瘦的缘故,但厨房里连着炖了几日的滋补药膳,陆小凤偷吃蹭喝都吃胖了一圈的时候,他却就连头发丝都没有粗半根。
那边只是能够是那颗灵丹妙药的缘故,只能够白云城主下的黑手。叶孤城已经许多次劝他减肥,他一直都置若未闻,所以现在就招了报应。他虽然明白叶孤城的初衷,也能够体谅城主的好意,却并不愿意纵容这种越俎代庖,自作主张的行径。
叶孤城的步子并不快,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走路的人,也并不愿意浪费有限的体力值,能够坐轿子的时候,他就绝不愿意自己走路。但最近管家正在同他生气,既不许侍女备轿,也不许小厮牵马,所以白云城主就只能够放下身段,安步当车。
暮色已沉,一行人走过青石铺就的街道,道两旁的酒楼和赌坊都已经挂起了一排排大红灯笼,招揽着进门的客人。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歌女的嗓音细腻婉转,缠绵的唱腔像是一株纤细的藤蔓,飘飘荡荡的攀出临街的窗口,攀在来往过客的心尖上,滋生出丝丝缕缕的凄切。
陆小凤刚刚把薛冰送回客栈,费了许多的口舌才要她答应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家去。他明明已经送走了一个大麻烦,但心里却并不觉得轻松自在,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大金鹏王的下落,也没有弄清绣花大盗的身份,他既找不到那三千五百万两消失的镖银,也猜不出金九龄和叶孤城之间谁说的才是真话。又或许正如同薛冰讲的那样,这不过都是宫九信口胡诌的谎话,为的就是要他们相互猜忌,要他们自乱阵脚。
陆小凤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视线不由落在前面两人的背影上。出门的时候,叶孤城没有坐轿子,回来的时候,叶孤城也没有骑马。白云城主这样任性疲懒的性子,竟然愿意放下身段,陪西门吹雪一起走上半个时辰的路,这实在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并肩走在街道上,两人身上都穿着白色的袍子,腰上都佩着长剑,就像是关系亲昵最要好的朋友兄弟。他细细的打量,注意到白云城主比起西门吹雪要更加消瘦,叶孤城的个子稍矮了一分,肩膀稍窄了一分,就连腰腹都要比西门吹雪瘦上一圈。
西门吹雪给叶孤城系了祈愿牌,他实在想不明白西门吹雪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会做出这样胡闹的玩笑,也也想不通白云城主这样骄傲孤高的男人怎么会默许这样的儿戏的闹剧。
他们回到小院的时候,正巧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个小厮正攀着梯子,往架子上挂着新糊的灯笼。灯笼是用白色的宣纸糊成,新编的竹篾上还带着竹节的青色,在晃动的烛光里辉映出惨碧绿的光芒。
“用晚饭的时辰已经过了一炷香,汤羹都已经凉了,凉菜也都已经热了。”管家抱胸站在院子里,原本还在白云城里的时候,他站在院子里就像是一樽笑面佛,说不出的庄重沉稳,但他现在做出这个架势来,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透着一股子遗世独立的孤傲冷清。
“金九龄比你们早一个时辰回来。”管家从眼角的余光里“金九龄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客人,两具棺材。”
“棺材!什么棺材?哪里有棺材?”陆小凤几乎惊呼起来。
“棺材当然不会自己跑到你面前。”管家冷哼一声,用下巴挑着大厅的方向,“棺材当然就在灵堂,等着你回来披麻戴孝。”
大厅里已经挂起白幡,中央摆着两具棺材,棺木上描龙画凤,镶金戴玉,极尽皇家的尊贵和奢华。陆小凤摸了摸鼻子,他总算是知道白云城主那鄙夷世人的眼神是从哪里学来。这一次陆小凤学到了教训,他没有再向萧大管家提问,而是朝着走出来的金九龄开口,“这两具棺材里装着什么?你为什么要带两具棺材回来这里?”
金九龄正从厅后绕出来,他肩膀上的布料已经磨坏,衣服上也沾满了泥土和砂石,就像是刚刚从哪个地洞里钻出来。
“棺材里装的是人,棺材上刻着铭文,想必就是你们要找的大金鹏王和上官丹凤。”金九龄卷起衣袖,用力掸掉身上的泥土和沙砾,“今天凌晨的时候,有人特意把这两具棺材从地下挖出来,又雇车拉到六扇门的大门外。六扇门的仵作已经开棺严查过,两人都是在活的时候要人装进棺材里,埋进地底下,活生生的憋死在里面。”
大厅里弥漫着森冷的土腥味,棺材盖已经被撬开,露出一道尺宽的缝隙。叶孤城扶着剑近棺材,从缝隙里露出一只青白可怖的右脚,脚上的指甲都已经踢翻,露出模糊苍白的血肉。脚背的皮肤枯朽,青筋暴起,布满紫黑色的斑点,这是迟暮老人才有的右脚,最特别的是,这只脚上有六个脚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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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棺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样东西。”金九龄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的绣帕,摊放在棺材盖上,“拉车的人说,雇车的客人就用这块帕子包着银子。”
叶孤城的心头一紧,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也已经猜到这个人的目的,“这个人是不是一个男人,穿一身白色的袍子?”
“你们自然要怀疑我和宫九串通一气,但这一回却有人可以作证。”金九龄摇了摇头,“雇车的并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女人,她也并不穿一身白色的袍子,而是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并且还穿着一双红色的鞋子。天亮的时候,她雇人去挖棺材,又雇车送到六扇门前面,有不少苦力挑夫都可以做证明。”
绣花大盗穿着一双红鞋子,雇车的神秘女人也穿着一双红鞋子,金九龄推开另一具棺盖,众人赫然发现,上官丹凤也穿着一双红鞋子。这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红色的缎面上用深浅不一的红色丝线绣出一对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这个月,有十八支船队在南海被人打劫。”一个陌生的男人从正厅里走了出来,他的眉目同花满楼有着七分的神似,要人一看就能够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八个幸存的船员都提到,打劫的海盗就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花满楼就站在他的身后,向众人补充介绍,“这是我的二哥,花月楼。”
叶孤城的眉心微微拧紧,调出系统面板查询,并没有在npc列表上找到“海盗头子”的角色,也并没有刷新出“剿灭海盗”的日常任务。白云城在南海,叶孤城也坐镇南海,所以这片海域是天底下最太平的商路,至少有十数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惨案。十八支商船被劫,就像是十八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叶孤城脸颊上。
“动手打劫的既不是海盗,也不是一个人。她们应该是一群人,以红色绣花鞋为标志。”叶孤城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刺痛,他侧头看着自己的管家,“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南海上有这样帮派?白云城里有没有传来消息?”
今天的月色明媚,这个月刚刚过去十五天,却已经有十八个商队被洗劫。南海海域辽阔,除非绣花大盗分身有术,否则就只能够说明一件事,绣花大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穿红色绣花鞋的女人。
“城里前几日刚刚飞鸽来信,一切平安,除了日常的采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管家晃了晃脑袋,但他并没有否决这样的可能性,“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这世上既然能够有一个叫青衣楼的杀手组织,每一个人都穿青色的衣服,自然也能有一个叫红鞋子的帮派,每个都穿红色鞋子。”顿了顿,他又开口提醒叶孤城,“现在已经比平时用晚饭的时辰晚了半个时辰,饭菜都已经备下,汤羹也都已经热好。你们都已经累了一天,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不肯坐下来吃一顿晚饭?”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他或许要彻夜难眠,把这桩案子掰开揉碎了调查,必定要找到绣花大盗的线索,将恶徒惩治依法。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东厂的萧大人,而是城主府的管家,所以他关心的就只有白云城的安危,在意的就只是白云城主的起居作息,客人的餐饮食宿。
叶孤城从不喝酒,西门吹雪杀人之前也不喝酒,桌子上就只放着四个酒杯。
侍女捧着酒壶走进来,斟满了四人面前的杯子。月色如水,窗外白幡飘飞,女儿红温润的酒气就弥漫开来,融进这样凄切的月色里。
管家轻轻咳嗽一声,他的视线在桌面上环顾一圈,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院子并不大,今日有两位客人留宿,却只有四间厢房。”但他并不是在征询众人的意见,就只是说明当下的情形,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安排,“花家两位兄弟住一间,金九龄和陆小凤也可以睡一起。”
四间厢房已经占去了两间,却还剩下三个人。管家的视线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间游移了一下,甚至没有更多的犹豫,斩钉截铁的开口,“我有认床的毛病,也不习惯同人睡在一起。西厢房的床榻却很宽敞,被褥都是新换的,摆设和布局也都是最好的,床上足够并排躺下五六个膀大腰粗的壮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