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已经成为了万恶滋生的温床,风水咬人,必让人挫骨扬灰。
赵立冬现在才对这句话升起几分共鸣,黄翠翠这个人简直是要把他的前途往死里逼。
他绝不肯露面,只是让王秘书代他去现场安抚,市局的两位局长都已到达一线,几位碰了头,互相传达各自上峰的意见。
何黎明的意思很明确,气氛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杀黄翠翠说不过去吧?
王秘书意有所指道:“她之前,是不是和李队长在莽村撞上过呢?那时候抓了人就好,也不至于……”
安长林肩膀没动,眼睛瞥着王秘书,好像一只准备亮出牙刀的拳师犬。他仰头看了一眼风暴中心——殡仪用品店的二楼,说道:“承重受损严重,二楼围栏比较高,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楼层隔板的厚度未达到标准,有坍塌风险,不能从正面悬降突入,后门已经有人守了,可以暂时影响她的注意力。”
安局长不赞成她的行动,孤注一掷固然有奇效,但在此过程中必然付出巨大的惨烈代价。
李响正在与安欣配合手势,从侧面窗台潜入。安长林的心提吊在半空,黄翠翠至少有底线,她不至于闹出人命,以求此事能得到相对完美的解决。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安长林深谙此道,但他此刻忽然贪心起来,他想要压倒赵立冬的势力,想要自己的官位更进一步,也想要人人平安。
尤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傻小子,还有那个顶起支队一片天的队长。
最后,安长林将目光放在了站在上方的女人身上。
如果今日真要献祭,也请死得其所。
希望如此,但事情绝不会按部就班地顺着他的心意走。
“阿盛——”高启强的声音在东,他被挡在警戒线外,只能遥遥看见高启盛的影子,才呼唤了半句,自以为勘破了黄翠翠此举目的,在人性和权力之间做出最后的抉择。他口风忽然转变了目标,“翠翠!你不要执迷不悟,有什么事,老默……我帮你,我帮你找他!”
“阿盛!!!”
这位高家的掌舵人,穷尽一生守护弟妹的兄长,终于被一声尖叫和两声枪响彻底击溃了情绪。
枪声在西。
*
猛兽在猎杀时,并不避讳盯着猎物的眼睛,他们善于将败者逼入死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逐渐蒙上死亡的阴翳。
黄翠翠眼中只有震惊愤然。
高启盛听见了大哥的喊话,毫无征兆突然扑来,夺了别在她腰间的枪,上膛抬腕,她急忙将秦瑾甩到另一侧,步履错位间被他推出掩护角落,黄翠翠顾不得背后亮出的破绽,立刻出手争夺那只枪。
第一枪打在地上,第二枪击穿顶板,第三枪被黄翠翠握住枪管,压制在二人之间。
枪口朝上,几乎贴在脸侧,还冒着呛鼻的火药味。对面两人,一个战损未愈,另一个手臂枪伤,将这场千钧一发的角力之战僵在半路。
黄翠翠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双眸,许是长期高压生活不堪重负,他的眼中聚了两湾摇摇欲崩的盐溪。
高启盛高调地剖白着:“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没人比他更明白,这句话是多么的颠倒是非,指鹿为马。
她想要以绑架案倒逼赵立冬退让,乃至吸引到更高层的下场,黄翠翠有她的谋求。但对他来说,这次临危情急之下的绑架,何尝不是一张纸糊的虎皮,可以把莽村的案子,建工的账目,以及曹斌的涉毒全部草草敷衍,将一切烂账折算,顺便替高家送一个投名状。
王秘书还没来得及报出价码,但作为高家人,要有觉悟。
这种觉悟是从血雨腥风里蹚出来的,他早已做好了为兄换命赴死的准备。
“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那老默呢?你们两个可是……”黄翠翠抵住枪口下压的力道,浑身血液滚烫沸腾,伤痛在脑海中盘旋,她放弃了言语劝降,对于这个人,说什么都没用了。
钢表的秒针只是在石英表盘上跳了几跳,她却觉得时光无比漫长。钢筋的嗡鸣和水泥的裂响被隐藏在混乱之中,情况不明,在后门的警察没有贸然出手,周遭静极,身后突然响起数声交杂的命令。
“开枪!”
“杨队长,嫌疑人的站位已经拉出来了。”
“开枪——开枪啊!”
“C点狙击手——”
她能听见乱哄哄的一片,似乎有王秘书的拱火,安长林的迟疑,高启强的催促,还有杨健的彷徨。
最后,夹杂了熟悉的阻拦。
“别开枪!先别开枪——!”被她一句话驱离的刑侦队长大步狂奔而来,对视角受限的战友明码呼叫,“安欣!救人!”
“砰!”
她浑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子弹钻入肌肉,破开血管时,甚至没有过多的疼痛,过高的体温未能及时觉察那股熟悉的灼热。
黄翠翠仍然咬牙撑着,将那支朝天的枪口压下角度,她俯下身去,才露出背后大片的血色。
高启盛感觉自己的手腕上炙热黏浊,他遥望着兄长,热泪滚滚而下。
他抓起黄翠翠的手,将枪塞进了她的手掌,枪口转而对准自己的胸口,血液湿滑,他在激烈的抵抗中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却按不到扳机上。
黄翠翠汗如雨下,呛出一口血,空气似乎愈发稀薄,氧气不足以供她破口大骂,她凝视着这个坏了计划的人,拼力吸了最后一肺空气,右手撑住他的胸膛,几乎将全身力气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