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詹氏携女儿到了雍州,云嫣早替詹氏规置好了潭沅居的院子和仆妇,一应安排妥贴,连澡豆面子、沐发香膏惯用的是哪种香,都早早打听好了仔细安排上。
云嫣知道大战在即,詹氏前往雍州,也是赵钰的权宜之策,是以对詹氏格外恳切,早候在靖王府大门外的檐下,翘首期盼。
不多一会儿,杨懋便先头来禀告,说詹氏已经到了。云嫣举目望去,只见远远地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穿真紫长袍,披灰狐披风,骑在一匹枣红的骏马上,英姿飒爽。
詹氏刚刚生过孩子,却还骑马奔劳千里,云嫣看得心里一揪。
“詹姐姐!”见她的马停下了,云嫣上前道,“詹姐姐可来了!”
詹氏见了云嫣分外高兴,翻身下了马来。已近严冬,詹氏穿了一件夹袄长袍,一如既往的是英王最爱的紫色。
只是,詹氏生了孩子,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丰腴的样子,仍是她一贯那利落爽直的模样。
云嫣笑道:“詹姐姐不愧是习武之人,不过六七个月,身子就恢复得这样好了!”
詹氏携了云嫣的手,闻言却站住了,笑道:“你叫错了,现下我不是你的詹姐姐,你该叫我五弟妹,我该叫你四嫂!”
云嫣一阵恍然,这才想起自己与靖王成婚后,早该改口了。她面上不禁浮起一阵羞惭的红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叫一声“弟妹”,只道:“你我素以姐妹相称,何必论兄嫂弟妹?”
“不行!”詹氏摆了摆手,“出嫁从夫,礼不可废。便是皇家,也有个礼义章法的。”
云嫣无奈,只得点点头。
说话间,云嫣将詹氏领进了潭沅居的东梢间。这处潭沅居是靖王府内极大的一处院子,院中正房有三明两暗五个开间,两侧有耳房,北侧建有三间抱厦。两边厢房、倒座齐整俨然,很是气派。
詹氏四下打量了潭沅居的各处陈设,只觉无处不精细,道:“我带着徽儿前来叨扰,教四嫂受累了!”
云嫣笑道:“殿下自幼疼爱五弟,何来叨扰?你们能来真好,今年咱们在雍州过大年,好生团聚团聚。”
虽然恶战在即,可妯娌二人未见一丝惊慌,可见都是心有成算的,心不浮气不躁,坐下闲话起家常来。
詹氏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让云嫣看看。云嫣拨开襁褓里罩面的薄纱,一股奶香扑面而来,只见孩子眉目十分清秀,不像詹氏,呃,可能……有点像英王罢。
不过那张奶芙芙的小脸,馨甜可爱,深长的睫毛覆着长长的眼线,睡得正香。那小嘴儿似一颗红亮亮的樱桃,时不时蠕动着,似乎梦里正吃着什么好的。
云嫣只觉得心都化了,将早早备下的一对儿赤金平安镯作了见面礼。
二人坐下,云嫣将面前的果盏向前推了推,道:“弟味尝尝这罗望子做的蜜糕?这是西域那边盛行的零食,我最爱这个了……”
詹氏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道:“这种果子,你夏日里不是送去甘州许多么?酸甜可口,琮坚和我都爱吃。没想到蜜渍后做成糕点,也这般美味!”
云嫣点点头,说起这酸角糕,她不禁也流起口水。因詹氏不是外人,云嫣便也没讲究虚礼,自己也伸手拿过一块来吃,不想一会儿竟连吃了三块。
詹氏作为过来人,打量云嫣的眼神就晶晶亮起来,语带探究:“四嫂莫不是有喜了?”
云嫣一呆——其实,云嫣是打小儿就嘴馋,不吝酸甜,她就没有不爱吃的东西。
云嫣倒是真想早日为靖王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可只怪她肚子不争气,这不是,月信刚刚来了才走……
詹氏于是才得空,仔仔细细把云嫣瞧了一番。
只见她皓腕赛雪,粉面含春,朱唇绽樱,一副饱醮了雨露润泽,初识人事的娇羞小妇人模样。
詹氏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黑红的脸蛋润泽有光。她向云嫣倾了倾身:“嫂子也该怀上了。看嫂子脸色,就知道四哥与嫂嫂十分恩爱。”
云嫣霎时红了脸。詹氏不愧是女中豪杰,这种事说起来竟跟家常便饭一样,且不避下人,连立在一旁的静训和青笺都不由红了脸。
云嫣怎好将靖王与她帐暖恩爱之事与外人谈论,只得又拿起一块罗望子蜜糕啃起来。
……
大梁皇帝赵琛御驾亲征,率领大军浩浩荡荡一路疾行,至夜抵达了燕山西麓扎营。
随赵琛西征的人里,除了徐述和郑幼宝两位大将军,还有素得赵琛倚重的岳峰、霍茂村、李达源等几个,皆是原来太子门客出身,多是能人异士。
赵琛手底下,确是有几个能干的门客的。门客劝赵琛,说靖王久经征战,且行军布阵素以诡道著称,每每以少胜多,不宜硬拼。
不若以奇破之。
是以,赵琛带着这帮人,皆身怀绝技,有人能听地动,有人能可夜间视物,有人能隔空探物,有人精通易容之术,有人又能通晓阴阳……
此时已是冬月,山间星光黯淡,月色独明。
营地里火堆处处,虽营帐厚实,也掩不住冬寒袭人。夜间寒意砭人肌骨,士兵多数都挤在帐篷里,除了立在外头站岗的兵卒,四下只剩马匹呼出的白气。
忽然,只听见凌空而来一声巨响,轰隆如滚雷砸地,地动山摇。众人皆以为是山崩,却没有山崩地动的前势,似天雷劈空袭来,吓得人蹿出帐篷,惊惧奔喊,四下逃散。
赵琛门客中有一奇才叫王鋆的,能感知地动,被这动静-震,立马掏出怀中瓷杯倒扣于地,俯耳一听,大喊道:“是地动!快趴下!匍匐至开阔之地!”
“地动了!地动了!”卒子们闻言抱头鼠蹿,张惶失措,趁着火堆光亮四下寻摸平坦开阔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