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缕阳光被格挡在外,地窑里暗了下来。
沈宿之环顾四周,率先观察了一番。
地窑里有一袋红薯,半缸米,以及一点面粉,很空旷,但在如今,能有这么多食物已经是不错的条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上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我家没有男人!你们不许翻我的东西!”
“抓走!”
“泼妇模样,去战场上做后勤又不亏待你。”
“我不去!你们这群畜生!专门就欺负我们这些妇人!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姑娘挣扎着想要去打为首的男人,结果却被男人踹到了肚子,跌倒在地。
“嘁!说的话当真是难听,给我把她舌头拔了!”
兵士叫了一声“是”,拔出了腰间的刀,捏起了那姑娘的脸,想要把她的嘴掰开,刀刃也已经抵在了她的唇边。
那姑娘在嘴被撬开的那一刻,连睫毛都在颤抖,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希望那人别被发现了。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了。
奇怪的是,预料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捏着她脸的手力道也松了不少。
她的睫毛仍然在轻轻煽动着,良久,她终于怯生生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视线恢复明亮,入眼便是眼前士兵的大脸下移的模样,而后所见的,便是神色寻常的沈宿之。
他一袭白衣,缓缓向她走来,风吹起额前的碎发,皎洁得如同天上的明月,不染尘埃。
“可有伤到?”
沈宿之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连忙摇头,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了许久才道:
“没事了,今日多谢你了。”
沈宿之摇了摇头,把地上被他敲晕的几人叠在一起,说:
“不防事。”
“不过你若是继续待在此处,很可能会被他们四个记恨住。”
那姑娘似是思索刻,而后在沈宿之面前径直跪下,还未说话,就把沈宿之吓得把她拎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
她重新站好,说:
“草民夏忆安,父亲与哥哥都被抓走上了战场,如今无依无靠,恳请大人能够收留,我会洗衣做饭,养蚕织布,下地务农,只求能暂时得一方底佑,让我能活于这乱世。”
说着,她的眼框渐渐红了,她的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长了些斑,并不明显手上也布满了劳作的茧子。
她在女子中算高的了,但比沈宿之还是矮上了一截。她语气哽咽道:
"我...不想死..."
沈宿之有些慌乱,伸手想替她抹眼泪,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就递给了她一张帕子。
"我并没有与他人一伴同行过,怕是...护不好你。”
夏忆安擦掉眼泪,道:“没关系的,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
沈宿之看着夏忆安悲愤又不甘的模样,终是心软了下来:
“你别哭了,我答应你便是。”夏忆安听着,又要跪,沈宿之再次阻止她。
“你不必跪我,我也不会压迫于你,大可放心。”
夏忆安略显乖巧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多谢大人。”
沈宿之松开了扶着夏忆安胳膊的手,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我叫沈宿之,你...不必唤我大人。”
“叫我的名字便好,朋友之间,不要如此生分。”
夏忆安听了,这才挤出一个浅笑,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官兵,从某中一名官兵的腰间抽出刀,看了一眼沈宿之,道:
“只会欺压百姓的官兵,活着也只会给百姓带来麻烦,若今日放他们一马,明日便会有其他妇人受难,这样的人,必须杀!”
“我的父兄,就是被他们送上战场的。”
说着,她一刀刺穿了其中一人的心脏,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而她的眼睛也流出了眼泪。
明明害怕得不行,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有报仇的私心,却也是真切地与每一户遭受劫难的家共情,她认定光杀这几个人还不是她的终点。
她要反抗,反抗这不公的乱世,哪怕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沈宿之沉默着,别过头没有看着她的动作。
长刀落于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沈宿之扶起坐于地上流泪的夏忆安。
“节哀顺便,前路很长,总会有繁花似锦的。”
“若是难受,可以哭出声来。”
夏忆安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双手捂住了脸脸,血液和泪水一齐从指缝流出,这些天所受之苦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放。
她哭了多久,沈宿之就在一旁陪了她多久,他不是很会安慰人,但他在长留山时若是有妖怪伤心了,他的好朋友都会轻轻地拍他的背来安慰,但人间规矩众多,他要是那么做不会被当做登徒子吧。
他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生逢乱世,世人有苦无处倾诉,有难无处依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失礼了......”夏忆安抹了抹眼泪,她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想起兄长,哭晕了过去。
他使了个法术将她送回房子里,又在院中施了个法术,随即尸体便化作烟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