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验亲这件事很快在苍穹顶传开了,云时欢以毁掉他爹的痴情人设为代价得到了名正言顺留下的理由。
既然留下了,必然是要拜师。
不过这个问题倒是让他犯了难了。
他往日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拜师自然得是能入得了他的眼的,羲和战力强悍却不收弟子,扶光是木灵根的药修,性格不错战力不行,收弟子一直随便得很,跟着他不能有什么大长进,而石崇又缺了些智慧,这么一看最合适的应该是金灵根的徐昼轻,以及…季怀鹤。
首先排除了季怀鹤,他开始在脑子里搜索有关徐昼轻的记忆。
徐昼轻是器修,神武是两把金色弯月刀,灵力虽然比不上季怀鹤,也是上乘,这人气度不凡容貌却平平,且性情温和内敛,平日里是最最低调的一位,收的弟子也不多。
云时欢之所以对他印象很好是因为他和云半山关系不错,小时候这人对云时欢也很好,可以说是这山上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人,做他的徒弟更容易些。
云时欢这边还在挑挑拣拣胡思乱想,季怀鹤那边却主动来找他了。
季怀鹤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开始就不断有各种问题冒出来,先是这人神情眉目和故人有些相似,再是扶桑树被劈成两半,现在这人又摇身一变,又变成了掌门的儿子……
不过既然是云半山的儿子,云半山从前对自己有恩这是整个山上的人都知道的事,不如趁此机会还了这人情,也好祭慰那在天之灵。
再者…这人实在有些像云时欢。
神情也好习惯也罢,他看到这人就止不住要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想起往日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那却又是他最不敢想的。
那滋味就像没熟透的青杏,咬上一口是酸甜,再往里吃,碰到核了,便只有苦味。
然而他是个初尝的人,不知道里面的味道,就因为贪恋开头那一丝丝的甜,往后吃了不少,于是最后那回味里就只剩下了苦。
挥之不去的苦。
从前师尊告诫过他,他是生来尊贵又天赋异禀之人,往后是要伏魔卫道、飞升成神的,世俗的念头是万万不可动的。
彼时他心中也是认同,然而却不知,这一句飞升成神,往后成了他多少年的枷锁。
可笑他年少气盛,想这天下都入不了自己的眼,世间还有什么是能成执念的?便不把那话放在心上。
可当那音容笑貌落入他眼中,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凡夫俗子。
他向来是孤寂如冰,不近人情,然而却忽然有火烧化了那道坚冰,把他炙热跳动的心捧了出来,从此什么伏魔卫道,什么飞升成仙,都不如那火来得热切,来得…甜蜜。
可他不敢放那心中的大火燎原,他是太子,是苍穹顶最优秀的徒弟,他是…未来的神,他不能有情,他也不能告诉那人……
神谕已下,无论这世上有没有神,有没有仙,他都必须成为这神。
于是他悄然藏起那份懵懂情愫,甚至不惜将其包装为敌意,他自以为不碰、不想,就不会发酵,就不会刺痛。
六七年的时间,这人就这么被他藏在心底,藏在那个最深最深的连他自己也不常挖掘的地方,被他遮掩着、躲藏着,然而即便是这样地小心翼翼,还是不自觉要触及到那个地方,要再尝一口那杏的滋味,哪怕回味的只有苦果。
这情来的荒唐。
眼前又浮现了瑶池里那个熟悉的笑,他闭了下眼睛,那人的面容又被熊熊烈火覆盖。
时欢,你没有死,对吧?
他再一次睁开那双凤眼,眼前已经出现了云月初的身影。
这人就这么歪斜着身子懒洋洋地侧身坐在椅子上,靠在厢房的桌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面色平静,桃花眼微微眯着,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只茶杯。
他踏进门的一刻便和这人对上了视线,这人似乎有一瞬间的诧异,二人默然无语了半晌,桌边那人率先起身开了口:“仙尊有事吗?”
季怀鹤错开视线,看向那人身旁的虚空处,语气平平道:“没什么,只不过来看一眼。”
这人听罢勾了勾嘴角,露出个诚意缺缺的笑容来,随后把手边那只茶杯摆正了,倒了两杯茶水,招呼他道:“仙尊恐怕是有事吧?不如且喝且说,我这没什么好招待的,两杯素茶,不要嫌弃。”
两人有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过茶了?
云时欢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这人下来,只是他了解他,是个死鸭子嘴硬,有事也装无事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但是光那踌躇思量的模样也能察觉必然是有事要说,如果自己不开口,就永远别想知道答案。
季怀鹤低头摸索着手里那枚瓷杯上的纹路,半晌思忖着开了口:“既然你是云半山的儿子,云半山对我有恩,我……”
云时欢见他那试试探探的模样,心里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只不过他心中惊奇,这人还会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