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河清镇已经和前几日全然不同了,商铺酒楼虽然也还林立,但都有些萧条,街上没几个走动的行人,是个门可罗雀的光景。
穿过一众商铺,往东走百里便是清河。
刚到清河边上,钟乐的神色就变了,她看向一旁的师尊,见季怀鹤也正盯着那水,若有所思。
此时清河水表面上已经不像前几日那般泛滥,退到了河堤后面,不过看那样子只要再下一场雨,便又得决堤了。
再往前走几百里,忽然锣鼓阵阵,哀声满天,眼前走过一片送葬队伍,一众人敲锣打鼓,披麻戴孝,白色的纸钱漫天纷扬。
送葬的队伍不长,队首一个稚童抱着灵牌,上书“慈父王仁”四字。
那孩子面容呆滞,身后一个花发老妪手里拿着根粗布帕子,正接连不断地往脸上拭泪,哭得肝肠寸断,形容凄切。
这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谓人间惨剧。
然而中间却有一白头巾的中年女人目光灼灼地望向前方,似乎并不伤心。
这女人应该是王仁的妻子。
她见一旁的婆婆哭得可怜,便伸出一只手搭在那老妪肩上,以示安慰。
这女人伸出的手有些瘦骨嶙峋,爬着缕缕淤青,她的脸上带着灰白却平静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悲伤,只是平静,一潭死水一样的平静,在这一片哭丧的队伍里,看起来近乎有些诡异。
一旁的小厮见众人看得出神,忙识人眼色地介绍道:“诸位仙君,那后面的灵柩里装的就是那遇险的渔夫,说是被河神带走了魂魄。”
季怀鹤看了眼后头的棺木,忽然开了口:“这渔人的尸体既然还没有下葬,能否开棺一看?”
“这…”那小厮面色为难了一阵,皱着眉思索了起来。
半晌答道:“仙君容我一问。”
说罢便向那队首的老妪行了个礼,似乎开口说了什么,老妪听罢来了气,哭得更厉害了些,那小厮也露出个为难的神情来,不过嘴里还在不断劝说,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那个女人忽然站了出来。
她依旧是那个空白神情,同那小厮说了几句,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一旁的老人气的直用手锤她,嘴里骂骂咧咧,而那女人一言不发地承受着,表情巍然不动,没看那老太太一眼。
小厮得了应允,跑回来复命道:“仙君,那户说等把棺材抬回了家,可以去灵堂验尸,我们跟着去便是。”
季怀鹤点了点头,示意云时欢和钟乐跟上。
四人随着送葬的队伍一路走到了镇西边的一处住宅,那房子是王仁家祖上传下的,传到此时房屋已经破落不堪了,不过面积尚可,一众人将那灵柩抬了进去,放在了大厅里。
那小厮向之前那个女人询问了片刻,便来请一众人开棺验尸。
那棺木不是什么好木材,不算太沉,钟乐和云时欢二人将它搬开,里头露出一张青紫浮肿、面目模糊的脸来。
瞧那脸是个淹死的模样,不过那手臂却不对劲,上面有个紫色的手印子,颜色印得极深,五指纤细修长,怎么看都感觉像个女人的手印。
不过这女人应该是个力气奇大的女人。
季怀鹤盯着那手印看了半晌,便让二人又合上了棺木。
一众人向王家道了别,便赶去了冯家。
冯家此时却是另一片光景。
王家到处是雪白的纸钱丧服,冯家却红光满天。
窗上贴了喜字,门帘窗花全换成了红色,一派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样子,然而家里来来往往的仆人脸上却没有一个笑模样。
冯老爷出来接待了他们,将那前因后果又复述了一遍,说罢面色沉痛道:“仙君,你们可一定要救救镇上的百姓,救救我的女儿啊!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今年才刚过十四岁,可不能让她这么没了啊!”
季怀鹤盯着眼前门廊上的喜字,脸上表情没变,高深莫测道:“既然河神要娶亲,那换一个新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