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相公当下春心暗许。
一番打听得知隔壁人家姓崔,姑娘年方十八,名叫小红,尚未婚配。
自此冯相公每日都来河边转悠,又是朗诵情诗又是暗送秋波,偶尔还要神情忧伤地怨上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
崔小红喜欢读书人,又觉得冯相公人傻,不是坏人,加之她年少单纯,竟也渐渐对他有了些好感,虽然还不至于是非他不嫁,但外人瞧着也有几分像是郎有情妾有意。
冯生自以为时机成熟,便顺理成章地想上门提亲,然而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崔家是打北边来的一户商户,做布匹生意,从前皇城里有不少老主顾,冯老爷自然是腰缠万贯的贵人,却只有一个独女,又生的貌美,因而心里宝贝,并不想她草草嫁人,那冯相公虽有些文化,却实在贫穷,上门女婿资格也勉强,更别提是娶。
再说,他拿什么娶?拿那几句酸诗么?是能填肚子还是卖银子?小红虽然也是崔小姐,可他不是张生,演不成西厢记。
冯相公被拒闹了个大红脸,向来只有他拒绝别人没有别人拒绝他的,更何况还是自己最看不上的商人,自觉有损往日高冷自持的形象,心中埋下了怨气,回去之后愤而提笔,默了句朱门酒肉臭。
第二日冯相公便上街头喝酒去,遇到了好友王生,酒过三巡,二人聊及此事,冯相公愤愤道:“真是岂有此理,不过是多挣了碎银几两,就如此看不上我一介书生,待他日乡试中举,定叫他悔不当初!”说罢便摇摇晃晃地将酒杯扣在桌上,盈盈几滴溅了他一手。
王生听罢摇头道:“我当什么事。我说冯兄啊,你这人是只会读书不懂谋略,让弟弟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你?王仁你说我?你又懂什么谋略,你是诸葛还是司马?去去,莫扰我,让我借酒、浇愁,浇愁,愁更愁……”冯相公大着舌头,神志不大清楚地抢过酒壶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个满,淋了半手。
王生夺下他手里的酒壶,“哎哟冯兄!你就听我一句,保管你峰回路转,药到病除。”说罢眼珠转了转,眯眼附在冯相公耳边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
冯相公听罢,酒醒了大半。
“你小子,这事我可不干,要遭报应的。”
“诶,啧,无毒不丈夫,既然你诚心想娶崔家小姐,那小姐又心悦于你,何必不必拘泥于手段呢?弟弟我是真心为你考虑才给你出这个主意的,你可不要辜负了我!”
冯相公嘴里一直连连推拒,然而心里其实早有了几分动摇,只是碍于他读书人的面子,不愿受那王生一句挪揄。
毕竟若是能娶小红为妻,不仅美人在怀,还能坐拥崔家家财,这是他读多少年书都没有的殊荣啊。
他虽然嘴里说自己终有一天会中举人,可中举人是多小的概率他不会不知道,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他用来撑面子的一句大话罢了,现在他酒醒了,脑子也清楚了,自然权衡清了二者的利弊。
于是几日后,河清忽然就传出了河神发怒的传闻,说得可谓是有鼻子有眼,又适逢难得一遇的暴雨,河清下游洪涝严重,民不聊生,这事便愈发以讹传讹。
不过说来也怪,几日后,河清竟然真来了个所谓的巫师,将冯相公准备好的话术在镇上一说,于是众人惶惶不可终日,他便依着这人的话术往下说,说河神要娶的必须是镇上最知书达理美貌动人且未经人事的女子。
崔家是河清搬来的新户,与镇上人并不熟络,众人便议论,是不是他们家触怒了河神,才引来如此的祸端,否则怎会有往日无事发生,他们家一来便出事的道理?再加之,她家有钱又不爱花钱笼络官僚地痞,镇上早已经有不少人对他们家有怨,不仅是那些没有贪到油水的人怨,还有那些想靠着他们家树大多给些钱好少用交保护费的人也怨。
况且崔家小姐貌美的事从他们家第一天搬来镇上人就有所耳闻了,如此权衡之下众人很轻易地就想到,不如就让崔小姐嫁给河神,既可平息河神之怒,也好消解自己的眼红。
此话第一个人提出便有无数附和,所谓墙倒众人推,崔家不堪其扰,小红也被所有人指责,她整日坐立难安,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美,不过是出生好,就要如此遭人诽谤吗?她自然不愿。
就在这时候冯相公又敲响了崔家的门,他装模作样地跪在院中,假意磕了几个响头。
“老爷,求您让我娶了小红吧,如此一来小红出了阁,就不会有人张罗着让她祭河神了。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求您!我一定会对小红好的!”
“你就是痴心妄想!”崔老爷觉得这人简直可笑至极了,这不是拿那河神那事逼他还能是什么?
“老爷,你若不同意,我便跪到底了。为了小红,我甘愿。”
“那你就跪着!”
崔老爷走南闯北一辈子,没想到临到打算颐养天年了却有人开始算计他们家,这姓冯的小子他打开头就不喜欢,同小红不过眉来眼去两下,还全然不相互了解就敢上门提亲,既不顾小红的前程也不问他自己的出处,这并非痴,而是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