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长得乖巧,下手却不轻。
他知道这里没人能护他,从小没母亲的孩子,自保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其实山上当时与他处境相当的,是云时欢。
虽然他确实是宗主的儿子,可年纪小的孩子不会考虑太多,与他们同吃住在他们眼里便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人自然要遵循他们的法则。
即便这种法则并不公平,也不恰当。
云时欢和他一样,从小就出挑,在人群里和其他人不一样,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议论的对象,有人崇拜就有人嗤之以鼻。
某一日,众人出了个主意,说是试胆,谁敢去宗主屋里偷一坛酒当着众人的面喝下去谁才能算男人。
出主意的人本意就是想整季怀鹤,知道他向来守纪,不会破戒,便愈发想撺掇他去干,最好是被发现了,挨上几十板子才好。
季怀鹤知道他的心思,他被人群团团围住,烦的没了办法,正当要发作之际,云时欢忽然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众人吓了一跳,他是宗主儿子,平日里有谁受了罚挨了打,都说是他告状,他忽然出现,那个出主意的人自然就慌了,怕这事让宗主知道了挨骂。
谁料他也没恼,反倒饶有兴致一样,让众人也带他一个。
第二日的傍晚,正是月上柳梢头。
天色昏暗,季怀鹤来到了二人约好的地方,见云时欢从宗主院里出来,向他眨了眨眼睛。
二人早已商量好了对策。
云时欢提前打探出酒坛的藏身之地,二人趴在屋顶上等候,等天全黑了便一起行动。
遵照计划,他们很顺利就偷到了酒坛。
然而回去那几个孩子还是不依不饶,非得让季怀鹤喝酒破戒不可。
领头那个满脸雀斑的孩子一脸傲慢,也不顾自己不抬头就看不清季怀鹤这件事,昂着头颐指气使道:“连酒也不敢喝,你也算男人吗?”
“你自己怎么不喝?”
“我早就喝过了!”
二人僵持不下,季怀鹤来山上晚,又独来独往,山上弟子与他甚至不熟悉,自然不会帮他。
他皱了眉头,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喝!谁说我不敢喝!”
说罢便举起那个斟满的瓷杯,往嘴边递去。
谁料忽然手上一空,杯子被云时欢一把夺了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酒杯便空了,他咳嗽了两声,捏着杯子倒了倒,一滴酒也没有再流出。
“够了吧?”
“这怎么算数,他还没喝呢!”
季怀鹤见云时欢喝了,也不想比他差,便也昂头喝下一杯。
两杯酒下肚,那小子奸计得了逞,拍手大笑。
于是第二日,他们俩毫无悬念地都受了罚。
各打了十个板子,两人成了病号,也下不了床,也坐不下去,只能一块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说悄悄话。
云时欢乐观得很,他说那酒滋味不错,这十板子值了,季怀鹤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忽然问他,为什么明知道那人没安好心还要着他的道。
“因为他们欺负你。”
他转过头来,满脸认真。
“爹…宗主说了,要我好好保护你,不能让他们欺负了去。”
季怀鹤盯着他漆黑的双目,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我才不用你保护。”他闭上眼睛,把头枕在了双臂之上。
一如他现在。
在房顶的夜风里,好像怕冷一样,他用双臂环住膝盖,把头埋了下去。
酒壶放在一旁,浓重的酒气在四周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