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总归是令人开心的,裴瑜走到河边捧了水,“这河水好清!”
“公主小心些。”周槐走到裴瑜旁边,这河很浅,水在石头上泛着光,像极了那年的雪。
裴珏牵着马站在最后,和众人隔了些距离,身后树林中来了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一边听着一边将手中的绳攥紧了些。
周柒看过去,虽然裴珏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她总感觉裴珏在忍着什么。
“何事?”那人走后周柒过去问。
裴珏的脸色有些许生硬,但见周柒走过来还是缓和了些,语气中却依旧有挡不住的寒意,“出了一些事情,我们要立马回去了。”
周柒点点头,刚准备去叫其他人,裴珏却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两人第一次肢体接触,周柒愣在了原地,纵然是隔着袖子,但被攥住的手腕还是酥酥麻麻,那只手宽大有力,带着些许分寸,让了几寸空间给空气。
“你……算了。”裴珏走过去,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周柒突然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止住了,不可置信和荒谬从心底升上来,脑子空白好像是没有听清楚裴珏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哑,被攥住的手指有些发颤,握了握,却怎么也握不紧。
裴珏目光悲悯,“刚接到的消息,姜狄和顾年卿已经在带人回来的路上了。”
周柒点点头,低下了头,沉声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她挣开了裴珏的手,走得很稳,但裴珏却看到她的背在发抖。
夕阳彻底被黑夜取代,月光照不到树林深处,几匹马掠过风在夜色里疾驰。
姜家大堂灯火通明,灯光照着姜老太傅,头发花白得刺眼,诺大的厅堂他坐在上首,夜色无声,向来清明的眼里有了几分疲惫。
“祖父,您先去歇着吧。”晴昀的眼框通红,将点心放下,手竟然在发颤。
姜海阔叹了口气,“我如何能睡着?”声音里竟有些颤抖,晴昀又眼眶一红,双手扶上肚子,轻轻抚摸着。
姜府的大门忽地被用力打开,来人一身湖蓝色衣衫,疾步往里走,隔着灯火人影树木花草,晴昀和姜海阔依旧看得见那人的悲痛。
姜狄的发早已不成样子,松松垮垮的耷拉下来,眼底乌青,身上还带着深更寒气。
“是兄长。”短短三个字让姜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蜷缩起来,蹲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
晴昀脚步乱了,手中的帕子被捏得发皱,“他在哪儿?”
姜狄没回答。
姜海阔蹲下来,轻轻拍了拍自己孙子的头,“哥哥在哪儿呢?”
苍老的声音像是飘在空中,又含着无尽的悲情,也带着鼓励。
姜狄抬起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像是个孩子坐在地上,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没有哭出声,极力在忍着。
“城外……一处院……院落中,”姜狄答得断断续续,“我要报官,爷爷您快去与圣上说,快去啊。”哭得哽咽再也说不出话。
姜海阔拍了拍姜狄的肩,叫人把失了力气的他带下去,转身看着早已立在原地泣不成声的晴昀。
一瞬间他好像苍老了,从前虽然他已年迈,但无论是姜家人还是朝堂上的任何一位官员都觉得他依旧能够鼎立在那里,可此刻晴昀却明显感觉到姜海阔突然缺失了什么东西,就像抽走了胸口的一股气,姜海阔突然变得佝偻。
“祖父,我去接他。”声音颤抖,眼神坚毅。
姜海阔瞧了一眼晴昀,眼里含着感激,目光中道尽了许多复杂的东西,“稍后我安排你出门。”
徐及沅是被人直接扯过来的,他还来不及问一句,就被陈啸拉着上了马。
“何事如此着急?连我的医箱都差点来不及拿。”徐及沅冲着旁边的陈啸喊道。
陈啸脸色铁青,嘴巴绷成一条线,“姜侍郎不好了。”
“姜侍郎?他不是去江南各处巡查了?”徐及沅心里大骇,拉着缰绳的手突然就冒出了层层汗。
陈啸没回答,“姜黎?”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他与周家是表亲,与同在霖城与周家交好的姜家有些交情,实在无法想象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说不好了。
“人到京城的时候只剩一口气,是姜二公子的旧识认出了姜侍郎身上的香囊与姜二公子的玉图案一样,这才带着人找来。”
徐及沅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
夜晚的山间院落更显幽寂,裴珏派人守着这处院子四周,都是肃穆的兵士,无风也无声。
周家三姐弟站在院中谁也没有讲话,流云哭红了眼被杨荇抱着发出细细的抽噎声。
裴珏和徐及沅一起从房里出来,“腹部的伤是致命伤,身上还有大大小小许多伤口,死前受过折磨。”
裴珏点点头,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辨不清神色。
“用了七八种毒,不至死,但折磨人,身上没一块好肉。”徐及沅说完忍不住骂了句:“这些人胆子真是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