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算不得寂静。周柒掀开帘子,马车刚巧路过一家酒楼。明亮的灯火亮了七层,门外小摊贩的吆喝声与里头的热闹混在一起,直往人耳朵里钻。
“真热闹啊。”姜狄抱着臂,透过车帘吹进来的冷风冻得他一个哆嗦。
周柒放下帘子。这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提破庙里发生的事情。
马车在周府后门停下,姜狄将从姜黎衣服里取出来的账本交给周柒,“放你这吧。”
周柒也不推脱,直接收下了。
铃楠明日就要离开了。如今她在京城的事情已了,她该回去看好她的家人了。
“阿柒姐,若有一天你去了肴城便直接去蒋家铺子找刘丸子,他在那儿学手艺。”
周柒点点头,“我应当很快就要回霖城了,到时途径肴城时必定去看你。”
铃楠忽地抱住周柒,在她耳边轻声道:“那群要教唆我们截军粮的人似乎与京城的某位大人有关系,他的官应当很大,但我不确定是哪位。”
周柒一愣,轻轻点头。
杨荇和流云在后门等她,见她下来立马提着灯笼走上前。
“院里有人在等你。”杨荇低声道。
周柒有些恍然,“他光明正大进来的?”
杨荇拿着灯笼在前面照路,闻言表情颇为一言难尽,“翻墙被我看见了。我那时刚好去你房间拿我昨日晚上落下的香包,接过就碰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裴珏被人看见了,但周柒就是莫名有些羞愧,感觉是自己不小心被撞上了一样。
杨荇和流云没有和她一起进院子,她们在门外守着。
周柒一进去便看见有一个人坐在她长坐的那块石桌上,神态自若。流云她们给他上了点心和茶,那点心四四方方的,恰巧少了两块。
裴珏见她也不意外,朝她笑了笑,倒了一杯茶放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周柒走过去坐下。
“怎么?”她尝了一口裴珏倒的茶,尝起来和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
裴珏瞧着她的神色,问道:“怎么样?”
周柒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求夸赞”这几个字几乎写脸上了。大概是他太无聊了,所以就叫流云给他找了一套茶具来吧。
“不怎么样,流云的手艺好像退步了。”周柒放下茶杯,还故作嫌弃地移远了一些。
裴珏看出了她是在逗他,豁然一笑,“不能这样啊。”
“我哪样了?”
裴珏看着她,毫不避让,轻轻吐出两个字:“逗我。”
不待周柒反应,他又话锋一转,“好了,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你叫周槐告诉顾年卿兮琴的身份是决心要合作了?”
虽说顾年卿与周槐同是姜黎一案的调查者,但兮琴身份特殊,与周家有所关联,若是将兮琴的身份告知了裴珏,那就等于将周家的一个小把柄递给了他。这个脓包虽然不致命,但也能让人发痒。
“什么合作,我们不是本来就是一起的吗?”周柒道。
裴珏弯眼笑咪咪,“是啊。”
“所以你们是一早就知道秋猎有刺客的事情?”
周柒越想越不对劲,那群刺客出来时裴珏明显是不意外的。一直以来意外的只是林中刺客的人数。
“父皇曾告诉我们他的探子打探到安国公的人要在这次的秋猎上行刺。”
裴珏似乎并不在意,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景安帝的探子是谁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探子为景安帝做过许多事情,深得他的信任。
周柒意外的倒不是这个,帝王总有一些暗地里的人,这不奇怪。她意外的是皇帝居然知道安国公想谋反!
安国公与临安王被周槐撞见的信件上说安国公要谋反,但之所以没有捅出去就是因为即使是一封有着安国公私印的信件也不够证明他要谋反。
安国公府,自太祖皇帝之始便为裴家开疆拓土镇守南部与西部。一直以来顺从安静,握着兵权也不骄纵,轻易并不回京。
这样的人要定罪太难了。即使是将信件上报给皇帝,安国公也大可以说是别人盗用了他的私印,找人顶罪。而皇室为了安抚忠臣也不得不轻拿轻放。武将本就少,大雍开国以来一直以安国公顾府与大将军白府为首,一北一南守万里山河。
裴珏的手点在桌上,轻轻扣着桌面,发出细小好听的声音。
“安国公府要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裴珏轻笑,“自皇爷爷那时,安国公府便一直在往朝中插人,试图以己之力动摇朝本。”
“如今他们在朝中藏的人太多了,禁军的夏厚、礼部宋柏桥他们都是这次秋猎中露出马脚的人。不管他们到底和安国公有什么纠葛,我们只能咬住他们,将所有人连根拔起。”
周柒又想到青衣上的那些字,“那你为什么信我?如果威胁到周家,我不会帮助你。”
裴珏摇摇头,“但你也不会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