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相殿绝捂着左边膝盖倒地痛道。
怎么回事！难道被晏淮玉那个狗东西虐出幻觉了么，这熟悉的痛感，跟拿纸刃扎他一模一样。
裴序眼看着这人倒地不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扶。
“不用，不用阿序！我没事。”相殿绝看出了裴序的心思，谢绝后又要站起来。
窗边的杞红晴又朝着小纸人另一边的膝盖处又扎了一下。
于是刚用右膝支撑着，准备爬起来的相殿绝又倒地，捂着右膝痛得打滚。
“我去！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就算他再迟钝也品出不对劲了，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唯一值得他怀疑的，就是他亲手交给杞红晴的那个小小纸人！
“杞！红！晴！！”他咬牙就要爬起来冲她去。
杞红晴被他吓得，赶紧在这小纸人身上胡乱扎了七八下。
“我靠！别别别别扎了，我，我不过去！”相殿绝已经不知道该捂哪儿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虚弱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裴序问道。
晏淮玉通过纸人对他解释道：“这是只凶祟，我料定他去你那里不安分，所以只有劳烦晴娘子管束一二了。”
杞红晴身边的小纸人对她一一交代哪些词汇该扎，哪些举动该扎，哪些行为该扎。
看着不住点头的晴娘子，裴序对手心里的纸人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相殿绝跟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他也说了找到机会就会走，现在这样做，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
却没想这纸人传出一声轻笑，道：“我就是想到你会这样说，才将治住这凶祟的法子交给晴娘。去你房里说罢。”
裴序应了声好，对晴娘微微点头，便绕过地上的相殿绝回了卧房，将门关上。
想跟过去的相殿绝又受制于晴娘手里的东西，终是不敢爬起来，干脆继续在地上摊着。
心想：“他大爷的，在晏淮玉那里摊着，回阿序这里也得摊着。看来，他得想办法把这丫头手里的纸人毁了才行……”
然而他还没想完，就见杞红晴对着纸人又扎了一下。
“我靠！死丫头，你疯了吗？我没动也扎！”相殿绝痛叫道。
杞红晴解释道：“晏郎君说这个小纸人对危险很敏感，如果感觉到有人想毁掉它，它就会缩起来。晏郎君嘱咐说，这个时候就得扎一下让你知道厉害。”
相殿绝咬牙道：“……晏淮玉，你大爷的……啊！”
这次不等他问，杞红晴道：“晏郎君还说，若是说粗话也要扎的。”她掰着手指头数着，道“有父母，大爷，植物，太阳都是不行的，还有别的得看我的意思。噢！”
她想到什么，立刻补充道：“最后一个是，如果变成阿序的模样，就让我往死里扎。”
她顿时有些好奇，道：“你还能变成阿序的模样啊？”
“呵……”相殿绝躺在地上，手掌覆脸遮住眼睛，摇头苦笑。
只要一想到这小纸人还是他递给杞红晴的，真的有种亲手把自己卖了的绝望涌上眼眶。
晏淮玉，你大爷的是真的狠！
“这个，真的不会扎坏他么？”杞红晴对着纸人小声问道。
纸人双手放到嘴边作喇叭样，凑到她耳边说：“不会，这人是实力强悍的凶祟，晴娘放心，尽管往死里扎。”
杞红晴这才放下心来，她要好好保管这个小小纸人，不负晏郎君所托。
……
进房后裴序将手中的纸人放到窗前的桌上，他双手叠放在桌面，坐得非常端正。
小纸人则是坐在书册上翘着腿，一个劲地比划道“那个相殿绝是司祟府养的凶祟，怕被司祟府抓回去，就想留在你这里。我把治他的法子给了晴娘，免得他在你那里以为没了桎梏就肆无忌惮。”
它活泼的动作，配上晏淮玉这带着一些沙哑又淡然的声音，不管看多少次，裴序都觉得很好笑。
但他也没有对晏淮玉说的话充耳不闻。
“司祟府，还会养凶祟吗？”他疑问道。
纸人脸上的两点转的有些厉害，估计是现在晏淮玉正在想事情，思绪转的飞快。
小纸人：“这正是关键，我怀疑，司祟府里有蓄意操纵祟魂的人。说不定，也和换魂的组织有关。”
“嗯——”裴序暗自点头道。
这声过后小纸人却一直没有再说话，久到裴序以为是对方睡着了，可小纸人来回晃脚的模样又不像。
小纸人突然抬头道：“你心情不好？”
裴序下意识没反应过来，道：“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小纸人：“你在生气。是因为方闲的事毫无进展？救了两次的杜谨修却没有记忆？所以你觉得这下又回到原点了。”
心中埋藏许久的情绪被一一点出，裴序只能含糊地回了个：“嗯——”
“我以为，你活这么久，至少应该明白，这世上就没有几件容易的事。”小纸人道。
裴序艰难地点头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事忙来忙去没个下文，晴娘难免有些心灰意冷。”
竟然是因为怕杞红晴心灰意冷，所以自己心情不好……小纸人估计是感觉到来自主人的情绪，连脚也不晃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小纸人继续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你。”
“什么问题？”裴序道。
小纸人：“你与杞红晴原来并不认识，却甘愿冒着风险帮她。你是喜欢她吗？”
闻言，裴序连忙坐直，慌忙摆手道：“怎么会！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一个遇到困难的小姑娘。”他冷静下来，严肃道：“我真的只是想帮晴娘而已。没有别的所求。”
怕自己说的不清楚，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屋顶又有纸雀站桩，应该不会有旁人偷听。
裴序这才缓缓开口，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说出自己不曾对别人说过的话。
他道：“晴娘，是我第一次遇到的，不是人的。所以我刚开始，以为我们或许是同类。”
“不是人？”镇国公府那头的晏淮玉抓住这个关键词。
假裴序竟然不是人！虽然之前也有这种猜想，但这想法比祟魂还让人觉得离奇。
“嗯，我不是人。应该，应该……”裴序摸了摸额角，迟疑道：“算是妖吧。”
纸人：“妖？”
裴序皱眉回忆曾经偶遇的那个老头说的话，慢慢复述出来，道：“妖就是，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因为一些机缘，被天雷劈了之后，开了灵智就成妖了。但所有的妖都有原形的。”
纸人：“所以你的原形是什么？”
晏淮玉心想，这人平时安安静静的，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下手比谁都干净利落。跑起来也十分的快，该不会是只野兔子吧？
这可问懵裴序了，他只知道自己不是人，可不是人又会是什么，原形是什么？这个问题他也疑惑了很久。
晏淮玉见他不吭声，估计是也不知道原形是什么，他继续通过纸人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妖？”
“就是那个跟我说，我可能是妖的人，他说我身上有雷味，魂体焦味十足。被雷劈没死，可不就是妖了么？”裴序如实道。
魂体焦味十足。
晏淮玉在自己房内都没忍住，低笑了几声，笑完他道：“被雷劈了没死也有可能不是妖，我也被雷劈过。”
“真的！”裴序第一次遇见同被雷劈的，心想难道他们真的是同类！
裴序有些激动地问道：“那你和我是同类吗？”
“不是。”晏淮玉立马泼他一记冷水，道：“我记得作为人的所有事，和被雷劈后的所有事。我还是祟魂，只是不同于别的祟魂，我……”他顿了顿才道：“我是带着天罚的祟魂。”
“那是什么？”裴序问道。
问到这里，晏淮玉难免有些自嘲道：“就是上天觉得你做错了，降下带着天罚的雷劫。被劈到就要应劫。”
“行了。”这话题跑太远了，他得拉回来，晏淮玉继续通过纸人道：“所以你刚开始是认为杞红晴和你是同类，你才会竭尽所能想帮她？”
裴序点头后又微微摇头。他道：“最开始是这么觉得，可是后来觉得，这个小姑娘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又无能为力，就想尽力帮她了。”
“所以你还真是个……十足的烂好人。”纸人沉吟道。
这个总结把裴序都说不好意思了。他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呢？”
不然他想到晏淮玉就难免提到这个无名祟魂，总想问这人本来的名字。
晏淮玉心想，他原本的名字，史书野史都不会有，说了其实也没什么。
但是，他就想逗一逗这人，反问道：“那你的名字呢？我也不能总叫你小郎君吧。”
“啊？不能就叫我裴序吗？”裴序道。
晏淮玉又问道：“那你为何，不能就叫我晏淮玉？”
裴序道：“因为晏淮玉不是你的名字，你应该是有自己名字的吧？”
“裴序也不是你的名字，你原来的名字呢？”晏淮玉道。
停——
裴序被这话术绕晕了，他扶额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无奈道“我不记得了，都是遇到什么名字就用什么的。或者等我以后找到同族，说不定就知道了，到时候可以告诉你。”
不过，看这家伙把问题抛给他，应该就是不想说的意思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睡着了吗？”见对方又许久没开口，裴序小声问道。心想要是睡着了被他吵醒可不好了。
纸人却道：“我在想，那个换魂的组织，为什么没有盯上你这个活靶子。”
这也是裴序好奇的事，回来雍京城这么久，周围竟然连个打探消息的可疑人也没有。
“而且裴序和晏淮玉被抓这事，本身就有疑点。”小纸人摸着下巴分析道，“裴序是三江城裴家的小公子，晏淮玉又是庙堂身居高位的老公爷的外孙。抓这两人，这个组织得有多大的靠山，才能如此猖狂。”
纸人：“我觉得这个司祟府有些问题，而且杞红晴的事说起来，其实也不是毫无进展。”
“这怎么说！”裴序道。
纸人：“看似一筹莫展，但你就没想过，杜谨修这个存在很奇怪。他是三百年前齐朝的人，就算他因为一些缘故死了变成祟魂，被司祟府收回去。但怎么可能拖到现在也没被“处理”，还让他跑了出来。且抓他的人还是好几个黑穗司直。”纸人问道，“难道是他很强吗？”
“不强，那几个司直没有费多大的力，就将他控制住了。”裴序道。
纸人：“如果不重要的东西掉了，你或许觉得没什么。可要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掉了呢，你会不会让杞红晴等人，你的女使小厮帮你一起找？”
他总结道：“我们这次要对上的，怕是司祟府里面能随意使动黑穗司直的人，那么这人必定身居高位。所以多一个帮手在身边也是好事，但相殿绝此人性子诡谲多变，让杞红晴看着他，要稳妥些。”
看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裴序一个劲的点头。
纸人：“好了小郎君，天色不早，我得休息了。”
一屋子不是人，通宵行动是常事的裴序，表示不是很明白。
晏淮玉透过纸人看到他这模样，揉了揉眉间，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你是不是忘了，晏淮玉是普通人，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人。经常熬夜是会没命的。”
外面刚好敲四更，这么看来确实是很晚了。
裴序赶忙跟他道歉，他是真忘了这无名祟魂借生的晏淮玉是人身了。
“抱歉，我一时忘了。那你赶紧休息吧，打扰了。”裴序小声道。
“嗯。”纸人又说道：“我姓陵阳，单名一个衍。”
纸人说完最后一句就倒平在桌面，应该是这人真的睡了。
难得这次竟然没有绕着他，还跟他说了名字。
陵阳衍。
不过……
裴序又愁起来，听晏淮玉这个意思，杜谨修或许与司祟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对方可能还身处高位。
看来方闲这事还有些复杂，不过复杂归复杂，有线索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