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出门,门口提着书笼的竟然只有江玄一人。
“江宇呢?”裴序问道。
江玄提着书笼跟在小公子身后,回道:“说是有位崔家的公子,要来住一段时间。之前江宇随队走商,有过接触,所以被王管事叫过去问问。”
“哦。”裴序微微点头,他本就是随口一问,这会听说这位崔公子还要住一段时间,看来他路上得继续跟江玄打听。
裴序:“这位崔公子是大哥的朋友吗?”
江玄:“不是。”
他不是很清楚,之前在三江城也没听说过裴家还有门姓崔的亲戚,不过这会小公子问起,他也只能捡知道的说。
江玄:“听江宇提过几句,是老爷的姐姐嫁去桐苍生的,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来雍京城。”
“老……我爹还有姐姐?”裴序道。
差点跟着一起叫老爷了。不过,完全没听说过这裴老爷还有个姐姐啊,裴策也没跟他提过,还有个姑姑。
江玄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按理来说老爷是老家主的独子,属下之前在三江城也没听过这位夫人。不过小郎君既然想知道,晚点让江宇来说就清楚了。”
裴序点头:“嗯。”
他现在屋里的“人”都扎堆了,府里又来了个不知来历的崔公子,还是问清楚的好。
…
今日下学,裴序想着昨夜晏淮玉说的话,貌似这人确实最近都在跟着他们熬大夜,身体吃不消。
不然这几天就不打扰他了,收拾好书笼就回府里。
结果他一到府里,院门外就守着三四个脸生的护卫。
见他过来,抱拳行礼,道:“见过小公子。”
裴序有些莫名,转头看向江玄,却见他微微摇头。
院里面,墨青算着时辰早侯着了,一见到自家小郎君回来,赶忙迎上去。
墨青:“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在屋里等着呢。”
裴策最近很忙,平时都是让辰时过来问墨青,院里有没有什么缺的。今日怎么有空突然过来,还换了门口的护卫。
裴序小声问道:“大哥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墨青摇头,又凑近了小声快速说道,“今日府里来了位崔公子,大公子见过这位崔公子后就来院里了,还换了护卫。奴婢猜想可能与这位崔公子有关。”
又是崔公子……
他进屋就瞧见裴策在书房里喝茶等着,面前桌案上是他平时抄写的课业。
不过屋里只有裴策一人,他身边的辰时却不在。
“大哥。”裴序道。
裴策见到小弟,起身对着墨青轻轻挥手。
墨青会意道:“奴婢退下了。”
她走时带上了门,还将屋外近处的女使小厮叫到外院去侯着。
大公子身边的辰时也不在,那么要说的事,也不可能是她们能听的。
现在四下无人,裴策才让弟弟坐下,他们两兄弟好好说会儿话。
裴策:“大哥最近忙,都没有怎么关心你,阿序有没有怪大哥。”
裴序:“没有。”
“其实大哥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件事。”裴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弟弟说清楚。
裴序点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裴策:“府里有位父亲的远亲要住段时间,就是今日刚到的崔恪明,说是要准备明年的会试。”
“父亲的远亲?”裴序疑问道。
“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说起来也算不上是亲戚。”裴策解释道,“是多年前父亲在外认的一位义兄的遗孀,只是这位遗孀后来又改嫁到了桐苍县,崔恪明就是她改嫁后所出的。”
“哦。”裴序点头应道。
裴策:“可就是这个人有点问题。前几年出了场科考舞弊案,天下考生的成绩都差点作废,还是几位大臣力保,才只处理了涉事的官员与考生。”他说完后,意味深长的补充道,“这人也是刚好那年考试,之后就一直耽搁没考了。”
裴序心领神会,这个意思就是,这人估计人品不行,笔墨堪忧,偏偏那年还考上了,出了事后又没再继续再考,裴策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裴策继续道:“他母亲信中央求父亲,希望崔恪明到雍京城能住在裴府。父亲不好推辞,所以这就来了。”
“那大哥来找我是做什么?”裴序道。
这些即便他不知道也行,毕竟他跟这个崔恪明又没什么见面的必要,可裴策还要特地来一趟,告诉他这些利弊关系,那就是这事还有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裴策温声道:“这个人,你只当是个暂住的清客,我给他安排的住处离这里远。门口的护卫我也给你换了几个得力的,交代过这人是不能放进你院子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人能回避就回避,裴序领会这意思,对裴策连连点头,嘴上说着会的会的。
然而第二日下学后,他从镇国公府回来,院门口就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这人束着玉冠,两侧还有发带垂下随风扬起,罩在外面的交领衣袍也是轻纱质地,衣袖摆被风吹起,与发带交结着,面容如玉,气质风雅。
还没等他开口,这人就迎上来道:“这位就是序表弟吧?”
裴序被拦在门外,心想裴策失算了,就算他不去找这人,谁能想这人居然主动凑上来。
他退就两步,脸上露着局促的笑意,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崔恪明看出了这位小表弟的不安,觉得他甚是可爱。
柔声自责道:“瞧瞧我真是,差点把序表弟吓到了。我是你恪明表哥,昨日才到,今日特地来找你叙旧。”
“……叙旧。”裴序低头,手指揉捏着衣角,面色为难道,“实在抱歉,今日先生给的书册抄写太多了,不如改日吧。”
崔恪明:“无碍,表哥这次住的长,就在曲林院。不急,来日方长。”
说完他微微点头,便转身回自己院了。
裴序:“……”他急什么?
不过这人一开口,连相殿绝都顺眼起来了,果然明日还是得迟些回来,跟这人错开才好。
然后第二日,当裴序从镇国公府慢悠悠的回来,才拐到院门不远处时。
就见一人摇着折扇,站立在路边,手上拿着折下的竹支,见他过来,展颜一笑。
崔恪明道:“序表弟,今日下学晚了些,是先生教的不太明白吗?若有晦涩难懂之处,表哥可为你一一解惑。”
裴序道:“……不用了,今日是先生讲些趣闻故事,所以迟了一会。”
“原来序表弟爱听故事,表哥也有许多有趣的杂文野趣,可以说与你听。”崔恪明凑近这位软糯的表弟,低声道,“昨夜起了北风,不知,有没有吹到你的院里。”
他说着就要将竹枝插到裴序头上。
裴序一把截胡,将竹枝抢过手里,嘴上道:“今日先生安排的课业也多,我抄书去了。”
说完他就赶忙回了院子。
外面的崔恪明不打算跟进去——因为这几个裴策安排的门神,压根不让他进,不然他也不至于在门口堵了两天。
看着小表弟羞怯仓惶的背影,崔恪明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怪不得不让他来找这个裴序表弟,长得好,性格乖巧,又养得一身好皮肉。
裴序刚回房里关上门,相殿绝就憋不住跑出来了。
“我去他娘的北风!杞红晴你别拦我,我去杀了他!我现在就去!!”相殿绝说着就要提剑往外走。
“别!”裴序忙拉着这人,急道:“可别,这人就是有点恶心。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啊。”他说着就要把剑拿过来,劝道,“我明日早些回来,肯定撞不上!小绝给个面子,把剑给我,这可是晏淮玉的袖雪,要还的!”
“就是,你可别乱杀人给阿序惹麻烦。”杞红晴急道。
相殿绝这忿忿的将剑放下。
于是第二日裴序早早的向贤安先生请了假,又马不停蹄的回院里。
“才看开花又落花……”崔恪明侧头看向来人,手边的扇子轻轻扇着,缕缕微风带动他的发带,如沐春风。
裴序:“……”这位大哥,你这幅执着求死的模样,真的很让人费解。
这次裴序什么也没说,便直接绕过人进院了。
他这模样,落在崔恪明眼里,明显就是害羞了。
……
今日下学后,裴序与往常不同,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书笼。
等季棠辛也走了,都不见他有动静。
晏淮玉原本也要走的,但看他这模样,便挥退了身旁的小厮。
他问道“你这几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裴序道。
“你这是,想让我自己猜?”晏淮玉揉了揉眉心,休息了几日他嗓子好多了,就是还有些哑涩。他道,“我近日休息得不错,你直说吧,我给你分析分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裴序也不纠结,直接就把那崔恪明每日在门口堵他的事说了。
裴序心累道:“我现在每日回去,还得拦着小绝一气之下把他给杀了,偏偏这人每日都来,躲也躲不开。”
听完这事的来龙去脉,晏淮玉没收住脸上的笑意,他盯着这假裴序看了一会,手指在衣袖下敲着手背。
他道:“这事很好解决。”说罢朝这人招手。
“真的。”裴序一听好解决,立马过去蹲在这人轮椅边上,仰头等着他的好办法。
晏淮玉微微弯腰,在他脸侧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样行吗?”裴序疑惑道。
晏淮玉靠回椅背,语气十分自信:“不出三日,必定奏效。”
……
崔恪明今日又在门前久等了半日都没等到,心道:莫非今日序表弟有事耽搁了?
“是被先生留堂抄书?”他自言自语道。
但一想到表弟埋头苦写,着急的模样就很惹人疼爱。
罢了,今日应该是遇不上了,他将扇子别在腰间,往曲林院信步走去。
然而一进院子,就瞧见了他苦等半日都没见到的序表弟!
竟然就坐在他院里的石凳上!
崔恪明急步走向前去,却又突然慢下来,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来拿在手上,缓步走过去。
崔恪明收敛住笑意道:“表弟今日,怎么想到来表哥院里坐坐?”
裴序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也没打算回话,只是对他饱含歉意的一笑,又拿了桌上的果子吃起来。
这是……不好意思跟他说话,崔恪明心底一喜,开始单方面跟表弟畅聊起来,从传说杂文说到趣闻故事。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在他又准备说一段传世奇恋的故事时,序表弟突然站起身对他微微作揖,便转身离开了。
这是……难为情了?
不过这人能主动来他院里,就已经是个好开始了,这种富家小郎君还是得徐徐图之才行,不能急,千万不能急。
第二日他算着序表弟下学的时辰,又去表弟院外等着。
见这人许久不到,又想着会不会是到自己院里去了,他赶忙回曲林院。
果然。
序表弟还是坐在昨日那个石凳上等他,看他来了,又对他歉意一笑后低头不语。
崔恪明知道他这羞怯的性子,过去继续昨日没说的传世奇恋。
“这方生将他们的故事写成了唱词,最后到死,也没等到他的兰郎,一别生死,如果当初他们勇敢一点对抗,诶,序表弟……”
裴序没等他说完便站起来,对他微微作揖转身就走了。
崔恪明这下忽然觉得,有点摸不透这序表弟的性子了。
这样可不行。他故事都没讲完呢,况且这事可得两人都放开些才好,这老是害羞就跑的性子,天长日久下去他可等不及。
……
深夜,裴府书房。
“阿序最近一切如常吗?”裴策问道。
辰时欲言又止,不知道这会说这个,会不会打扰到公子处理公务,要不还是等一会再说。
裴策看他这样就知道有事了,应该还不是小事。
他放下手里的册子,道:“你说吧,阿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辰时道:“昨日和今日,小公子都去了崔公子的院子。据说,相谈甚欢。”
裴策有些难以置信:“我之前跟阿序提过这人不可深交,他怎么会去这人的院子。他自己去的?”
辰时点头,道:“这两日是小公子自己去的。不过小的仔细打听过了,前几日都是崔公子去小公子院外守着,拉着小公子聊天,这两日小公子才去他的院子的。”
“啪!”裴策拍桌站起,沈束之事还历历在目,这会又来个崔恪明想打阿序主意。
他问道:“怎么前几日他去找阿序的时候没有来报?”
辰时躬身道:“公子息怒,前几日因为小公子门口有护卫守着,崔公子进不去,故而一直在院外不远处,等着下学回来的小公子。这事不在院内,所以,所以也没人想到小公子在院外被拦住了。”
站着的裴策缓了缓,平息了情绪才又坐下,却道:“我记得府里前段时间,有几个不大老实的小厮女使,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都驱到厨房、马房做脏活累活了,等安排好牙婆就发买。”
“不用。”裴策重新拿起书册看起来,意有所指道:“安排这些人去把崔恪明院里的人换了,等他们办好这个差事,再给他们安排好前程。”
“是,小的明日就去办。”辰时道。
裴策淡淡道:“即刻就去吧,我不希望他明日还有闲工夫去找阿序。”
“那若是小公子去……”辰时试问道。
裴策道:“阿序那里我会去说,你下去吧。”
等辰时走后,裴策又点了一盏烛台,专心看起公文与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