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却是一脸惊惧，他哑着嗓子哆哆嗦嗦道：“是他，当年那只白鹤，我记得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就是他！我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江舟心里一阵抽搐，她向前一步，紧逼老六，眸子里也散发出慑人的光芒，“你把这件事的经过，一字不漏，全部告诉我！”

老六双目怔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他终于开口：“自我记事起，村子里就常年干旱，到我十三岁时，旱灾以至民不聊生，我和几个同龄人，只好背井离乡寻找水源，一是为了节省家里紧缺的水源，二也是为了给自己赌一把生机。我们出了村，走了很远很远……我们慢慢走散了，我一个人，很渴很渴……”像是回忆到曾经那段干涸饥渴的岁月，老六不自觉地舔舐唇角。

“到处都是荒芜，没有一滴水，我想吃草，吃树叶……可哪有一点绿意，我的头昏昏沉沉，眼前的景象一阵阵发黑……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我找到一棵枯树，靠着，等死。”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声音也陡然高亢起来：“我在混沌中，感觉有人在拍我肩膀，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少年，他干干净净的，脸色像玉一样白润，嘴唇也是又红又嫩，这种人，根本就不是这片贫瘠之地能养出来的！我以为我看到了仙人！我大喊：仙人救我！可我发不出声，我连嘴都张不开，我拼命喊，嗓子终于发出一点嘶鸣，断断续续的，根本不成调。”

“他很怜悯的看我一眼，转过身去，我以为他要走，挣扎着要起来，没想到他回身把我按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虚弱了，我当时只觉得他一个小孩子力气怎么如此大，我的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我感到他的手凑到我嘴边，我一睁眼，便看到他双手掬起一捧水！我，我……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可能是他刚才转身从水葫芦的倒出来的，我低头像狗一样拼命地喝，水撒了很多，好可惜……奇怪的是，他手里的那点水好像喝不完一样，直到我气力恢复，他才把手收回。”

老六喃喃道：“我从来没有喝过如此甘甜的水，不过喝了几口，就感觉神清气爽，我活了十五年，身体从来没有这么舒爽过，那是神水啊！”

他看向江舟，神情突然变得像哭一样，“那一定是神水！他若是妖，我怎会喝了那水之后安然无恙……”

“我看他比我要小一些，问他从何而来，为何到此，为何跋山涉水却一尘不染，他却摇摇头，我以为他是哑巴。他转身就要走，我看到他身上没有水葫芦，我怕他走，一把抱住他的腿，求他，求他救救我的家人……联系先前的种种，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无论他是神还是妖，我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救我们……”

“他突然开口了，他说，他可以给我们水喝，但要晚上，不能是白天，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算计，可即使算计我们，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此时若没水，我们连命都保不住了。”老六深吸了一口气：“于是我带着他走了七天，趁着夜色把他带到了村子。我想让他去见我家人，他不愿，反而让我回家，说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我只好听他的，当天夜里，我守着家里的老井，丑时井底便传来汩汩的流水声，很微弱，但很清晰，我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我生怕用完，连忙拉了半桶水，救了快要渴死的妹妹一命。

第二日村里人都知道我家里有水了，人人都要来借水，我不舍的，可也没办法，人在濒临死亡时会变得疯狂，我拦不住他们的。当天夜里，我去求他，我说能不能让我们村子里每家每户都能喝上水，毕竟我们一个姓氏，我也不忍心让他们去死，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从那以后，每天夜里都会有几户人家井里有水，我每天夜里见他，他的瞳孔也有了细微的变化，直至一周后，我发现他的瞳孔竟然变得幽幽发蓝，我想，可能是夜色低沉，我看走了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水源，村里人怎会不起疑心?大家喝足了水，脑子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追问我是谁带来的水源，我我我……我说是一个小神仙，村里有资历的老人非要亲自见一见，他们说，若是神仙，为何避而不见?”

老六双目惊颤，直直看向江舟，突然双手紧紧捂头，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他嗓子里爆发出一声哀嚎，随之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两只手也滑落至两颊蒙住眼睛，终是掩面痛哭起来。

那天夜里，老六来到山洞找到那小少年。

“我要走了。”那小少年不似往常那般站着，此时他靠坐在一块石头旁，嘴唇不再红润，声音也很轻。

“你去哪里?还有，你到底是谁，告诉我吧！”老六有些急切。

“我是谁，你无需知道。”他语气冷冷的，抬眸睥了一眼老六，像是在警告。可是他的眸子已由初见时的润黑变为此时的浅蓝，眼里毫无焦距，像个瞎子一般。

“你……你是不是妖！”老六回身看了一眼藏匿在夜色中乌泱泱的人群，终于给自己壮了胆，大吼了起来。

那小少年眉头一凝，下意识催动灵力想要自保，仅存的灵力波动，他终于感知到了身边四溢的人族气息。

“你带了人来?你要杀我?”那少年惊疑道。

“不不不，你只要告诉我，你不是妖，你是神仙，就够了。”老六跑到他跟前，拽住他的手臂，哀求道。

“所以，是妖，就该死，即使他救了你们?”他低低的笑出声来：“你说，哪有这样荒唐的道理?”

“我……”老六头颅低垂着，被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少年看着老六羞红的脸，低语道：“送我出村。我保你一生温饱无灾。”老六猛地抬头，那少年已消失不见。

“啊！”老六吓得跳了起来，“他，他没了！”

人群蜂拥而至，村长大吼道：“神仙怎会有如此怪异的瞳色?况且他落荒而逃，必是妖邪无疑！”

清晨时分，老六提着一个篮子匆匆朝村外走去，他一步三回头，神色紧张，步履不停。

“谷，你大清早的，要去干嘛啊。”村口站着一群大汉，长老为首，和善笑着问道。

老六看他神情似乎很是温柔，于是他强装镇定，抱紧手中的篮子，“我去，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源。”

“水源?”长老笑了起来，“你忘了，这方圆几十里早就荒无人烟，也就我们这里才有水。”

他的表情骤然冷下来，“篮子里是什么，拿出来。”

“我没有藏他！这么小的篮子，藏不住人。”

“你小子快拿来！”长老女婿向前一步，伸手道：“交出来。”

老六被吓得后退一步，“是我给你们带来水源的，你们就这么对我……”

“谷啊，若他是神，你就是救了我们全村的人，是我的的大功臣，可若他是妖的话……”

长老的音调突然上扬：“你公然包庇他，让他的妖水害了我们全村，你担待得起吗！”

“那，你们不都好好的吗？”老六心里的防线已经崩溃，他低声嗫嚅道。

“只要我们杀了他，即使水里有妖力也会丧失，这样的水才是确保安全的。谷，这是万无一失的办法，你不想成为全村的罪人吧。”

“我……”

“给我！”

老六颤颤巍巍将篮子递过去，长老女婿一把掀开篮子，“嗯?”他满脸惊疑，遂又低头看了一眼。

“是什么?”长老问道。

“这……好大一只鹅。”长老女婿攥住篮子里鸟的长颈，将它提了出来。

长老摇头，“哪有这么白的鹅……”他徒然一怔，睁大双眼，快步朝两人前去。

“蠢货！”他的声音又急又怕：“这是白鹤！”

“啊?”长老女婿的手剧烈一抖，将白鹤扔在地上，跳到十尺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