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沓资料和一罐冰啤酒一起被一个简易临时办公处内,废弃资料四处堆砌,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徳洛斯集团计划推出的游轮酒店项目相关资料拿给我一下。”
戚闻飞快地在电脑上估算徳洛斯的净资产和未来几年的预计营收指数,这已经是他这些天来考量的第八家上市公司。
递到手边,乔喝着冰啤靠在他的电脑桌边。
“闻,歇会儿吧,真的不累吗?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法,我真担心哪天早上过来一看你已经凉了。”
夏夜闷热,乔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猛灌一口,身心舒畅。
戚闻把啤酒放到一边,表情毫无波动道:“你忙完了可以先走。”
乔有些崩溃,他自然不会撇下伙伴不管:“你这段时间永动机一样在工作室和学校两边轮转,连基本的睡眠都不能保证。还有你家那位长辈呢,以前可是一天都不准夜不归宿的,最近怎么开始放养了?你在外面疯狂熬夜大人知道么?”
戚闻手边的动作一滞,几张豪华游轮的照片顺着缝隙滑落。他弯下腰去捡,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才不会管,我搬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乔灵敏地嗅到“有故事”的气味,紧接着他把戚闻的那罐啤酒打开推给他,“来吧,一块儿喝点,酒精是好东西,起码能让你短暂地快乐一下。”
犹豫的一秒里,戚闻心里短暂地生出了极强烈的抗拒。
他几乎从不喝酒,准确来说是在除和司瑜呆在一起之外的时间被禁止饮酒。
在他陪司瑜过的第一个生日的生日宴会上,上前敬酒的人整晚没断过,大约是开心,奉承和祝福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戚闻第一次见这么能喝的人,不过回家后他就知道司瑜醉了。
因为整晚风度翩翩,潇洒不凡的男人把一个装了半杯洋酒的玻璃杯强硬地塞到他嘴边,说:“小孩儿,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喝掉它。”
司瑜天生上扬的眼梢染了一点酒色胭脂,嘴角还挂着玩味笑意,那模样,分明忘了宴会开始前是他警告说不许戚闻沾一滴酒的。
戚闻没办法,嘴唇衔上玻璃杯,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杯中的黄褐色液体,辛辣的酒精入喉,灼烧感强烈。只是没想到戚闻喝完后立刻变得脸红,耳朵也是,锁骨也是,眼睛里还会冒出生理水光,整个人看上去软弱无比。
司瑜皱起眉,语气不太愉悦:“你哭了?”
“没有。”
“啧。”司瑜放开他,扯松了领带说,“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喝酒,真给我丢人,记住了吗?”
戚闻也拧着眉,却还是顺从地说:“记住了,司先生。”
……
乔盯着戚闻凝重的表情,笃定他的朋友不会碰酒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正要放到一边,却被一只手半路拦截了下来。
戚闻接过黑啤喝了口麦芽香气浓郁的液体,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在舌根留下些微苦涩。
司瑜都已经把他赶出来了,还怎么训他?
戚闻一口接着一口地饮着酒,却仍什么话都没说。
“……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兄弟,只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最近那么关注天域集团吧?天域集团的那位司先生可是传说级别的人物,我知道你一直想干一番大事业,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以蛋击陨石。”
戚闻瞟了他一眼,对于他胡乱借用的谚语表示无语,但他的话却也勾起了戚闻的一些回忆。
十五岁一夜之间,家里公司破产负债,父母双双自杀,紧跟着被接到司家,由阴晴不定的司瑜亲自教养。戚闻还没来得及悲痛彻骨就先学会了隐藏情绪,有些话还来不及与人倾诉便被深埋心底。
重新撬动封条并不轻松,这意味着要再次直面血淋淋的伤口。
他走到窗边,俯视高楼夜景,一罐啤酒喝完,酒精已经混进血液。
戚闻终于吐露:“天域集团的司先生,就是和我生活在一起的那位长辈,也是,我的仇人。”
乔一口啤酒含在嘴里忘了吞咽,把自己呛住了。
戚闻寥寥几语,勾勒出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仇恨,而乔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你是说……司先生在得知你要向他复仇后,不仅把你带回了家,还说要亲自教导你?”
戚闻点了点头,乔则大为震撼,麻木道:“有钱人真会玩儿。”乔消化了一会儿,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戚闻撑在栏杆上看窗外,视线漫无目的地发散:“大概是不感兴趣了,谁知道。”
乔还是第一次在戚闻身上看到了某种类似于忧郁的气质,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你就这样接受了?”
“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就这样认命被人扫地出门。”乔捧着脸幻想,“那可是司先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狠角色,能呆在他身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再说你和他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应该明白这个男人有多么无懈可击,想要找这样的人报仇谈何容易,你真应该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
戚闻眉心紧蹙,开始怀疑乔是不是在说胡话。
迎上他的目光,乔露齿一笑:“闻,你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人,如果他玩腻了,那就让他重新对你感兴趣。”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戚闻移开视线,起开了:“你喝醉了。”
“是吗。”乔曲起双臂靠在床边,懒洋洋地问,“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
“哎,闻!忘了问,司先生当真像传言中说的那么好看?和我比怎么样?”乔一向对自己的颜值充满自信,毕竟他结合了中西父母的所有优势。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和戚闻深深的一眼。
“……”乔涨红脸张牙舞爪道,“喂喂喂,你那一脸‘自取其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魂淡!!!”
夜幕降临,零星路灯与晚星宝石般交相辉映,一只只飞蛾迷失在光源下,黑色轿车与夜色融为一体,悄无声息驶进庄园。
“司先生晚上好,今天也欢迎您回家。”
吴管家贴心的端着解酒药和水候在门口,待司瑜擦净手后连递了过去,笑呵呵地说:“今晚庆功宴,还以为您会晚点回家。”
司瑜接过解酒药,就着温水吞下,眉间有些疲惫:“没什么意思,就提前回来了。”
天域这两天拿下一个大项目,在国际上的地位大大提升,高管们特地攒了个庆功宴,司瑜象征性地露了个面。
庆功宴前半部分是比较老套的,后面场子热起来之后他们安排了特别活动,请了一些娱乐圈当红的团体组合过来表演,尺度也是有一些的。
晚上一个劲儿往上司瑜身边贴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他烦不胜烦,果断扒开众人,先行离场了。
司瑜脱下西装扔到一边,上楼前停了一下,偏头问:“戚闻这几天来过电话么?”
吴管家想了想,说:“来过一通,那时您已经休息了,阿闻少爷说要找时间过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司瑜压抑了一整晚的脾气忽然被点燃了。
他骤然眯起眼睛:“你说什么?收拾东西?”
吴管家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阿闻少爷是这样交代的。”
司瑜转身向楼上走去,进了戚闻的卧室后如风暴过境一般,将所有的东西扫成一团。
床上,桌上,地上,四处凌乱,散落着戚闻那点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
不是喜欢收拾么,那就多收拾一点。
司瑜气喘吁吁地跌在戚闻床上,墨色瀑布般的长发散下,他望着周遭的“作品”眸光沉了下来。
这几天起居旁人伺候不惯,在公司里疲惫一天回来没人按摩,生活寡淡无味,司瑜越想越生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去他妈的戒断,去他妈的心理医生。
他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还要委屈自己了?
戚闻是他的所有,他有权享受戚闻带来的一切快乐。
一秒都没犹豫,司瑜拿起手机拨了出去,不曾想,对面立刻接起。
司瑜的火气稍微灭了一点,但语气还是不难听出急躁:“你在哪?”
电话那头消声了一会儿,声音有些飘:“楼下,司先生。”
司瑜顿了一秒,紧跟着起身走到露台,往下看到路灯旁高挑的身影,几乎与此同时,底下那个影子也有所感应一般朝司瑜所在的方向看来。
戚闻在路边站着,即便四下无人也还是训练有素似的挺拔,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隔空望着司瑜。
电话一直没挂断,司瑜左手搭在木制把手上,食指摩挲着,两秒之后,他道:“上来。”
下一秒,戚闻应声而动,不消片刻,出现在了三楼司瑜的视野中,在他面前站定。
“司先生……”
他大概是跑着上来的,呼吸有些急,脸也很红。直到他靠近时,司瑜才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
“你喝酒了?”司瑜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如果他不感兴趣,
那就重新勾起他的兴趣。
司瑜的,兴趣。
“喝了。”戚闻坦言,看向司瑜时不由得摒住了呼吸,“请司先生降责。”
“不自觉。”说完,司瑜慢慢往前走上两步,肩抵上戚闻的肩,在他耳边说,“看来还是得把你放在身边管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