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陈竟夕扬起嘴角,“两块钱一个,你要几个?”
陆遥夜感觉有点不妙。
既陌生又隐隐有一丝熟悉。
如果面对的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事,陆遥夜绝对不会忽略这一丝不妙的感觉,可对面是陈竟夕,所以陆遥夜大意了。
吃饭付钱,这很合理,陆遥夜倒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心情微妙地扫了一眼在旁边闭气,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葛星宇和柴思远,觉得这两个人真的很碍眼。
以前享受过陈竟夕带早餐服务的只有自己,就算是郑可心也没有,更别提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了。
唉。
看了看剩下的包子,陆遥夜计划着自己一半陈竟夕一半,两个人正好一边吃一边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
只是生物本能让他在开口时带上了点犹豫:“那就四个?”
陈竟夕面无表情地亮出收款码。
陆遥夜从善如流。
眼看着微信钱包到账八块,陈竟夕有点气笑了。
让他付钱他还真付啊,这是付钱的事吗?!
“哦,谢谢阁下赏钱八块,您可真大方。”
“……”
两辆自行车骑过咯噔咯噔,陆遥夜立刻意识到陈竟夕生气了,可就像以前一样,他总是猜不透陈竟夕生气的理由。
难道是嫌我买少了,不够捧场?
陆遥夜转念一想,也是,毕竟以前自己每天早上都吃两笼包子。
“那都要了,”陆遥夜谨慎地说,“我没吃早饭。”
“你都要了我吃什么,我看起来像是很缺十六块钱的样子吗?”
“那我不要了?”
“说不要就不要,你逗我玩呢?”
“那要两个?”
“阁下是要收回赏钱四块?没问题,我这就给您转回去。”
陆遥夜一时呆愣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他很想打直球问问陈竟夕,这包子他到底该不该吃,如果该吃的话吃几个比较好,又直觉假如真的问了只会让陈竟夕更生气。
从小狗气呼呼变成小狗暴跳如雷。
……虽然也挺可爱的就是了。
怼了陆遥夜一通,把该撒的气撒完了,陈竟夕又觉得有点后悔。
尤其是看陆遥夜这么大一个人有点茫然地站在那里。
陈竟夕知道自己的脾气其实没那么好,对熟悉和亲近的人更是容易控制不住。
陆遥夜说什么了吗?什么都没有,但自己就是感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假如对面的人不是陆遥夜,自己压根不会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他想想都觉得很纳闷。
可对面的人就是陆遥夜。
正因为他是陆遥夜,所以他说这些话,他真的给自己付钱,就很值得生气。
检讨了不到十秒钟,陈竟夕又支棱起来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陆遥夜!
于是又瞪了陆遥夜一眼。
气氛一时间有点僵住。
尽管旁边的葛星宇和柴思远一直假装自己是木头人,但还是觉得好尴尬啊。
好在预备铃仿佛救火一般及时打响了。
葛星宇顿时松了一口气。
陆遥夜倒没觉得尴尬,反而找回了一些当年的感觉。
毕竟在他的魔王生涯早期,对瓦伦娜一见钟情紧追不舍的那段日子里陈竟夕没少跟他发脾气……啊啊啊,误入记忆禁区,这个还是不提了。
总之,陆遥夜其实还挺怀念的。
生气的陈竟夕更像以前的陈竟夕。
不过由于他几年不练业务生疏,一时没想到怎么把人哄好,所以借打铃遁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陆遥夜说,眼神路过葛星宇和柴思远这两座雕像,还很淡定地朝他们点了下头。
仿佛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人不是他,他只是路过顺便检查一下大家的学习状态。
“等一下,”陈竟夕开口,接着转向柴思远,“豆浆。”
“啊?哦哦哦,给你。”柴思远反应过来以后连忙将手里的豆浆递过去,扯动嘴角对着陆遥夜露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容来:“放心吧,我一口没喝,盖子都没拧开呢。”
将包子和豆浆一并塞进陆遥夜手里,陈竟夕颇有点恶声恶气地说:“你再敢给钱试试看。”
陆遥夜愣了一下。
“我就当众背诵陛下于燃光纪元九百三十六年,魔蛇座流星雨大爆发当夜写下的古典情诗《致星月夜,致我的紫罗兰》。”陈竟夕小声说。
陆遥夜瞳孔地震。
他记得这首诗,但他不该记得的!!
这首名为《致星月夜,致我的紫罗兰》的诗共分六节,全文一共一千余字,详细地描述了魔蛇座流星雨的美丽壮观以及年轻的魔王对恋人那深深的爱慕之情,用词极其华丽的同时仍能做到感情真挚热烈,读过这首诗的人们无不被魔王与王后之间的爱情所感动(出自著名文学评论家桑格所著的《二百年间魔王诗集精注》)。
没错,那场流星雨正是奥古斯都和瓦伦娜一起看的。
不仅如此,奥古斯都在流星雨里用这首诗向瓦伦娜表白,瓦伦娜当场答应,于是两人携手回到夜之宫,当晚就开上四轮小车了!
好可怕。
虽然是拉灯党,只写了一条龙和一只大白狗之间纯洁的亲亲抱抱,但那时自己只有十四岁啊!到底在想什么啊!!
而且陆遥夜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当年的自己绝对没有逼陈竟夕背这首诗。
虽然不多,但他也是要点脸的。
所以为什么陈竟夕会全文背诵并且到现在还记得啊!!
陆遥夜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竟夕。
在他的注视下陈竟夕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您走以后我时常想念您,每当心痛得受不了时就默背这首诗。”
事实是昨晚才复习过,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背了个七七八八。
“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怨您当年为什么不把这首诗写得更长一点,这样我快乐的时间也能更多一秒。”
“一千五百七十二个字,每个字都是我的珍宝。”
“因为这是您爱我的唯一凭证。”陈竟夕一脸深情地说。
陆遥夜浑浑噩噩地走了。
葛星宇一脸同情地目送他,然后转头对陈竟夕说:“虽然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但总感觉你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陈竟夕眨了眨眼,无辜地说:“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确实。
可爱小狗能有什么错?全是招惹小狗的人罪该万死。
葛星宇想,而且陆遥夜这个逼王,早该有人来治治他了。
“对了,星宇,等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给我讲讲昨天的数学题?”陈竟夕想起来这回事,
幸好数学作业下午上课时才检查。
才怼了陆遥夜一通,现在去找他陈竟夕有点拉不下脸。
“行啊,”葛星宇人很好,因此回答得毫不迟疑,“你哪一题不会?”
陈竟夕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葛星宇:“?”
“哪一题都不会。”陈竟夕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陆遥夜这半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第一节英语课,老师抽人背例句,被抽到的同学慢吞吞地站起来:“It’s dangerous to get into the matter……”
陆遥夜耳边回响:您走后我时常想念您,每当心痛得受不了……
第二节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款款而谈:“今天我们来讲一下电势能,这个电势能……”
陆遥夜耳边回响: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怨您……
第三节历史课,丝绸之路的开辟与繁荣和当下热点深度结合。
陆遥夜耳边还在回响:一千五百七十二个字……是您爱我的唯一凭证。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节语文课,十分钟默写《归去来兮辞》然后同桌交换批改。
已经被折磨了三节课的陆遥夜提笔就写:世界是岛屿或森林,你是一朵沉睡的紫罗兰。江河万里,我只在你的梦中航行。
对着写好的两行文字呆愣两秒,反应过来以后又连忙划掉,陆遥夜头一次做贼心虚地左右环顾,生怕被人发现。
因为这是《致星月夜,致我的紫罗兰》这首诗的最后一句。
我不对劲。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陆遥夜首先这么想,紧接着念头一转,又忍不住困惑。
——陈竟夕对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他不会喜欢我吧?!
他不会被我鬼扯的那一套魔王王后、命中注定、灵魂爱侣之类的给掰弯了吧?!
这个念头像一根狗尾巴草,一旦生长出来就很难拔除,而且总是随风摆动,一下下撩拨着陆遥夜的心脏。
于是这一天他都忍不住去观察陈竟夕,可又不太敢光明正大地看,颇有点偷偷摸摸的。
第一节课间陈竟夕没有离开座位,在和葛星宇说话。
第二节课间陈竟夕去接了杯水,还帮葛星宇也接了一杯,回来继续和葛星宇说话。
第三节课间陈竟夕终于走出教室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可惜身边跟着葛星宇。
甚至就连中午休息的时候陈竟夕也跟葛星宇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地小声说话。
葛星宇葛星宇,怎么哪都有葛星宇!
有什么话不能跟自己说,非要跟葛星宇说,而且还老说不完。
这个结果令陆遥夜原本升起的念头有些动摇——陈竟夕好像没那么喜欢自己,这一上午他甚至没往自己这里看一眼。
陆遥夜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更加烦躁了,而且越看葛星宇越不顺眼。
如果陈竟夕不是葛星宇的同桌就好了。
不对,陈竟夕本来就不是葛星宇的同桌,葛星宇有自己的同桌。
他们现在一起坐只是因为葛星宇的同桌不在而已,但假如人家回来了,陈竟夕必然得重新找一个同桌。
众所周知,高二一班只有一个人没有同桌。
想到这里,陆遥夜顿觉念头通达,当即从微信好友列表里找到一个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白色内裤的红毛狐狸头像,点开。
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对方没有反应。
红毛狐狸爱好者名叫齐越,是陆遥夜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正是葛星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桌。
齐越不知道在做什么,回得很慢,几分钟后陆遥夜才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
七月:怎么了?
七月:不会是想我了吧[惊讶]
陆:小狗呕吐.jpg
七月:狐狸奸笑.jpg
陆:下周要月考。
七月:……
七月:那你还催我?我等考完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