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很年轻,他刚刚亲政不过三年,正是满腔热血,想着励精图治,肃清朝野的年纪的。甚至不愿意浪费太多时间在后宫的女人身上,所以此刻也不能够找出一个继承大统的太子来。
太平王世子要继位的消息在朝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太平王府的仪驾还没有入京,就已经有年轻的言官被推出来来痛斥太平王世子是乱臣贼子,夺权篡位;京城里人心惶惶,风起云涌,在大内总管从御书房的匾额后头翻出传位的太平王世子的圣旨后,又有三个内阁的老臣一头撞死在大殿朱红的柱子上。
等到太平王府的马车驶进宫门,八个年轻英俊的大内侍卫就已经跪在宫门口,他们的身后还摆着一顶明黄色的软轿。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人能够配得上这样肃穆庄重的黄色,宫九就坐在这顶轿子上,所以他就已经成为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
轿子走的很慢,却也很稳,抬轿子的侍卫都是内家功夫的高手,也都早已经练过一叶渡江,踏雪无痕的本事,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就连一片花瓣也不曾踏碎。
此时已是深秋,御花园的桃花却还没有开败,几点浅粉桃红颤颤巍巍的缀在枝头,像是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不知所踪。
但这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十年过去,御花园里早已经开满了各色桃花。这些桃树都是由各地的官吏刺史从全国各地搜罗而来,专门移植到御花园里,又有太监宫女每日里精心呵护,自立秋起就用炭盆和稻草养护取暖,才能够长盛不衰。
今日正是中秋,一轮圆月挂在桃枝上,宫九就站在圆月之下,殷红的花瓣飘零而下,落在帝王白色的披风上,像是点点血迹,斑斑泪痕。宫里伺候的人都知道,这位在做世子的时候就只穿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袍,在登基为帝之后也并不喜欢穿庄重肃穆的龙袍,却没有人知道,这个薄情寡欲的男人为何独独钟情于这满园的桃红,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冷酷无情的帝王在每个中秋之夜祭奠的人是谁。
一阵风过,卷起一缕暗香,摇落一树桃花,等到风停下来的时候,御花园里就多出了一盏花灯,一盏白色云纹的花灯,层层云纹映在烛光里仿若叠叠浪花拍打在白云城的城墙上。
宫九看到这盏灯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提灯的人,他认出了花灯的款式,也认出提灯的人。这样考究的花灯在寻常市井并不多见,但在白云城里却很流行,他已经又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一盏花灯,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宫九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低声念出这个人的名字,嗓音眷恋沙哑,就像是午夜梦回的呢喃,低低的萦绕在如水的月色里,他说,“叶孤城,好久不见。”
叶孤城也在审视着宫九,他已经离开了很多年,时间冲淡了仇恨和痛苦,却并不能磨灭脑海里的回忆。他提起手腕,晃了晃烛光摇曳的灯盏,“我来接你去白云城看花灯,逛夜市,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烛光在宫九冰冷苍白的面孔下投下模糊不清的影子,他的唇角轻轻的翘了一下,在烛光下光影下仿佛一个矜持的微笑,就他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一点含糊的笑意。这样的邀请他已经等了很多年,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在心中练习过无数次,所以此刻就剩下一个字,他说,“好。”